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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早陸兄不是去請了個據說頗有神通的道士回來嗎?」那人訝異:「我聽聞大人素來厭惡這些神鬼之事,不知這回怎?」

  「這不是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嗎?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況且那日眾目睽睽之下……」站在門檻里的人壓低嗓音:「不瞞賢弟,那箭確實是百里將軍的飛梟。」

  「你是說這瘟疫真是百里將軍的怨魂作祟?」

  「噓,切莫張揚。」陸府吏慌忙地往外掃了一圈,按住那人的手:「賢弟糊塗了嗎?別忘了大人還是百里將軍的弟弟。」

  這番談話到後面就開始探討蜀中的美食美景與美女了,一路飛去直往哪家青樓姑娘床上功夫更好這種十八禁話題滑去。我掏了掏耳朵,打消了嚇他們一嚇的念頭,準備回去問問道士那鬼是否真的是百里越。

  拐進正中長廊時靜謐的府邸中突然傳出一陣幽然簫聲,簫聲很低嗚嗚咽咽得近乎於風聲,陡然在子夜時分響起詭異得讓人全身發毛。吹簫的地方離我不遠,就在我身後寧州府衙的最後一進屋子裡,那是百里玥的寢居。

  一般小說尤其是恐怖小說里,遇上這種情節是萬萬不能去一探究竟的,因為吹簫的百分之八十是鬼剩下的可能性是各種殺傷力極大的精神病患者,而去探究竟的人往往都會光榮成為炮灰。

  但這種情節到了好奇的人本身就是個鬼時就會急轉直上,炮灰屬性的悲劇配角翻身成為具有不死光環的主角。對於安慰我自己,我一向很在行……

  百里玥的房門是緊閉的,簫聲仍舊一高一低地從門縫裡瀉出來,月光照出他在窗紗上隱約身影。許是月色太過低迷或者他吹簫的技術十分風騷,那個身影顯得微微扭曲僵硬。

  我突然在窗外止住了步子,白天見到百里玥時那種恐懼感又一次襲上心頭。他是個人沒錯,但他身上煞氣太過逼人,那是種好像從千人斬萬人戮里浴血過後的陰煞之氣,逼得我這個鬼都有些寒顫。

  他往復循環地吹著同一個曲子,沒有歇氣沒有停頓,若不是月影由東向西,我以為時間幾乎凝固住了。我覺得自己是太敏感了,雖然現在我暫時不來葵水了,但也許女人每個月都有的那幾天情緒上我還是要經歷的。大多數玩音樂的都比較文藝,挑在子夜時分大概是為了讓自己顯得更文藝些。

  我撓撓腦袋,轉身要走,簫聲驀地停了。像是有條蛇從腳踝爬了上來緊緊纏住了我的雙腿,我邁不開一步,粘膩濕重的感覺貼在背後,冷涔涔的。身後好像有雙冰冷的眼睛鎖住了我,可窗戶上百里玥的身影一動未動,保持著拿蕭的姿態。

  那背後的是誰呢?是人是鬼?人的話我自然不須顧忌,若是鬼,難道是百里越?

  我被自己這個想法給驚了一驚,什麼時候起我潛意識裡已認為若有鬼作祟就是百里越了呢?

  思緒紊亂時,我瞥見了一隻蟲子,一隻短短胖胖的白蟲子。我不怕蟲子,但我怕有很多條密密麻麻腿的蟲子,雞皮疙瘩頃刻掉了一地。蟲子嘴裡伸出的兩個倒鉤的牙齒鋒利得像刀,它像在窗楞上迷了路,想要往窗子裡爬卻又時時往這邊轉來觸角。

  最終它放棄了窗戶,而是往我這邊爬來了,我有點兒崩潰……

  可奇怪的是,它往這邊越近,背後那道壓力就越遠,似乎對它頗為忌憚。這麼一遠的結果就是蟲子在半途停了停,調轉的方向往我這邊爬過來,那對看上去咬人很痛的尖牙一寸寸逼近,我頭皮一波一波地發麻。

  「嘎」檐角疾飛出一隻白鴉,快如閃電地叼起蟲子,仰頭咕嚕一聲吞進了肚子。它扁了扁嘴粗啞叫道:「燈沒油了,滾回來。」

  我:「……」

  「噗」白鴉化成長燃燒的白紙徐徐飄落,落地一刻我腳上的束縛也消失殆盡,我順風順水地滾回去了……

  當我飛出院子時,窗子上那道宛若泥塑的身影轉了過來,抬起了窗戶,我好像看見了好多好多隻白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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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房,道士果然坐在黑暗中,他握著一卷書指了指瓶子:「是我塞你進去,還是你自己主動點?」

  我裝作沒聽見,直撲大床做屍體。腰上的玉佩響了響,我有氣無力地從喉嚨里憋道:「別動我。」

  他坐了過來,提起我悠悠道:「你膽子倒不小,白家的鬼蟲也敢招惹。」

  我被晃得亂七八糟,終於沒忍住對著他:「嘔……」稍稍回想到剛才那數不清的蟲子,我這一嘔就沒了個盡頭。

  他面色不善道:「你看到我就吐是什麼意思?」

  「……」我掙扎著想解釋,可話到口邊就又是:「嘔……」

  他:「……」

  我如願以償地被甩到了柔軟的床褥上,我抱著被子的一小角邊嘔邊含糊不清地□:「太噁心了,太噁心。」

  他的臉色從不善變成了鐵青,看樣子想要揍我。他的手是抬起來了,但,他沒有打我,卻伸出一個手指探向了我的胳肢窩……

  我被撓得邊笑邊嘔,左右打滾,淚花飛出眼角,氣都快笑沒了。

  「我錯了,錯了。」我攢了一絲力氣連忙哀求道。

  他斜依在床頭點頭道:「你是錯了。」手隨之鬆開了:「說說,錯在哪裡。」

  我悲憤道:「我不該丟下道長你一人孤苦伶仃於黑暗之中無燈可用、無書可讀,讓這黑夜玷污了你的冰肌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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