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若昂甚至都想不起他們最後聊了什麼。

  他低下頭,看著水在剔透的白瓷盆里打著轉兒流下去,越來越沒法兒摸清古斯塔對於他到底意味著什麼。甚至於,他之前一直逃避著思考這件事,只簡單的把喜歡和討厭的標籤貼上去,卻每次都在應對時用錯了方式。

  一滴水從他下巴上掉下去,濕滑的流動讓他臉頰痒痒的,心裡也跟著難耐的煩躁起來。

  若昂從沒遇到過這種人。從小到大,他的生活都可以用簡單兩個字概括,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喜歡就可以親近,不喜歡就讓他們遠離。就像從一個籃子裡拿白球還是拿黑球,他從不需要糾結和思考,簡單而果斷。因為事實已經如此明顯。

  那些把他的足球踢走的街頭小孩、孤立他的豪門青訓營成員、在他面前嘲笑他哥哥的教練……古斯塔,想用錢收買他的古斯塔應該算在其中,可是,如果是那些討厭鬼們站在他面前,他不會看呆、也不會連跑步經過都想躲開,先混蛋的又不是他,用實力和自信耀眼的反擊回去才是若昂的風格啊。

  他又掬了把水捂在臉上。

  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是特雷弗教練,如果只有特雷弗教練出現在那,他還會這麼奇怪嗎?

  他甚至因為這個事,在剩下的聚會時間裡都把自己圍成一個解不開的巨網了,一點也不好過。

  如果只有特雷弗教練,我最多尷尬的笑笑,再事後同他倆分別解釋清楚。

  可看見了古斯塔,若昂默念著這個名字,都覺得心臟和手裡的水一樣在被握合、攪動。我就覺得很難堪、不正常的後悔那個問題。

  太不正常了。如果我和蕾莎的談話沒涉及他呢?

  那我……

  廁所的門被推開,若昂像只看見了獵人的兔子一樣驚乍了一下,手裡的水灑到台子上四處,他卻沒心思分去在意,因為進來的人他太熟悉了。

  “你喝酒了?”

  進來的是古斯塔,可卻是個帶著點酒氣的古斯塔。他灰綠色的眼睛仿佛都失去了往日的沉默冷靜,激烈的輝映起廁所上方明亮的燈光,於是變得灼灼耀眼,看的若昂有些緊張。

  “只有一小杯。”

  可他本人好像還是那麼冷靜,悶悶的回答了若昂的問題,接著就靜默不語的洗著手。

  若昂覺得自己作為主人可要對每一個客人負責,哪怕這個客人是最最最麻煩、最傷腦筋的一個。況且,一小杯對於球員來說也有些不太對,很多滴酒未沾過的球員很容易就被一小杯放倒。

  而且他可沒在派對上準備高濃度酒。他湊近了過去,輕抽了抽鼻子,皺起眉來,這味道可不是特雷弗夫人帶過來的自釀果酒的酸甜。

  “誰給你喝的酒?是有人惡作劇了嗎?”

  古斯塔還在洗手,像個噴泉里的洗手雕塑一樣。

  若昂莫名生起氣:“喂,你是喝傻了嗎?”

  他往古斯塔身上靠近,墊著腳尖想湊上去聞一聞他到底喝了什麼酒。

  古斯塔今晚一點也不好受,從他把車開出家門開始,他就一直想阻止著自己興奮的發抖的手和心臟,理智的回到家裡與沙拉和生菜度過一個平靜的夜晚。沙拉就是沙拉,生菜則是一隻貓。

  早在結束比賽的時候,他在更衣室看見若昂,還在想今晚無論如何都不會出門。下午從球場回來的時候,他也是堅定著這麼想,甚至決定好了消耗這個夜晚的書和電影。

  但是從五點開始,在生菜疑惑的注目下,他開始急躁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走到自己都被自己的糾結晃暈,而等他清醒過來,已經站在衣櫃前,穿上了自己喜歡的一套休閒服。

  我可以進他的家裡看看,可以見到一個生活中的若昂。

  他的大腦被這件事情占據了,心臟則因此興奮的跳動著,像是見了酒精的躍動的火苗,發出了砰砰的愉悅聲。

  古斯塔敲了敲左胸--藏了個調皮東西的地方,想告訴它:別跳了,今晚我們不去。然後那兒就會發出沉悶的疼痛,順著四肢傳到他腦子裡,全身都因此變得僵硬,而心臟的沉重和窒息發明顯。

  他像個不能去參加心愛男孩的生日會的高中女生一樣,就差蒙在被子裡委屈的哭了。

  可最後他還是出了門,在鏡子前擺弄了許久的衣著,又認真的洗了臉、颳了鬍鬚、噴了香水……好好打扮了一番。

  他想見到若昂,哪怕要他扮演一個混蛋,假裝出不情願的樣子,看見若昂抗拒的眼神。

  但是他準備好了去面對許多,卻還從沒準備過要面對心上人和另一個姑娘調情。

  特雷弗先生邀請他一起去找若昂的時候,古斯塔心中還不受控制的小小雀躍了一下,並對這位嚴肅的教練充滿了感激。

  可當他走到若昂身後,看見他對面那位漂亮的小姐,聽見他緊張的問“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他就差點沒法控制住理智,想要粗暴的拉開他們,或是飛快的離開這裡。

  可最後他選擇當一個沉默的裝著中藥的酒瓶,像是他母親擺在柜子上的那些。她早就勸過他,她聲音絕望,明知道不可能挽回,卻還是盡一個母親最後的希望。

  “奧托里諾,別這樣,你會讓自己陷身危險和痛苦的。選一個吧,無論你選哪個都會比一起擁有快樂。”

  可他當時是如何回答的,他無情的說:“不可能,丟掉哪個我的人生都不會快樂。”

  他熱愛足球,可他也是個天生的同性戀。丟掉哪個,都不會快樂。

  可事實是,他母親說得對,一起擁有,他永遠得不到快樂。他儘量避免著在刀刃上行走時會帶來的危險,什麼都害怕,所以他活該擁有了諸多痛苦。痛苦之一就是他不得不看著自己喜歡的少年和另一個女孩調情,他們正大光明的擁抱,還能合法的成為夫妻。

  古斯塔從不碰酒精,他在沒入一線隊以前偶爾的接觸過,加入一線隊後就更不沾染了,那是讓人忘記偽裝、暴露自己的怪物,但是許多人可以丟掉偽裝,他不可以。就像是走在搖搖晃晃的獨木橋上,如果你還要給自己灌杯酒,而身邊也沒有可以攙扶的人。

  所以他拒絕酒,反正他永遠是一個人,不會遇到什麼想方設法灌他酒的人。

  然而離開那個讓他必須保持冷靜的地方後,古斯塔正常的拒絕隊友出於禮貌的邀請,卻在某個角落翻到一瓶酒的時候,他盯著它,這個讓人沉醉、迷惑、一旦品嘗就丟不掉的東西,就像它可愛的主人一樣,連顏色都是一樣迷人的棕色。

  仿佛為了和它的主人置氣一樣,古斯塔猛喝了一口,輕易的就讓自己醉了。

  可他可悲的理智瞬間回來,像是轉瞬即逝的放縱和相對它堪稱永恆的正常人生,那種習慣了的對於危險的恐懼驅使他避開房間裡的隊友和教練,匆忙趕去廁所,要把剛剛那一瞬的放縱洗乾淨,變回往日的他,繼續往日的生活。

  而他看見若昂的那一刻,還以為這不過是被酒精迷惑的大腦設計出的海市蜃樓。

  然而他甚至不想洗掉腦海中的迷醉,就算是幻覺,他也想多看一會兒,所以他沉靜的洗著手,假裝自己還很正常,儘管哪個正常人也不會偏執狂一樣的洗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