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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臨,位於天雲宮正中的寢殿裡燈火通明。

  外殿一側的小隔間中,斜靠在墨玉案邊的帝無極合上奏摺,闔眼略作休息。

  幾名侍從悄悄地掛上繡著龍鳳呈祥的綢幕,換了蒙著薄紅紗的宮燈。

  不多時,宮內便蘊出一片朦朧的紅光。

  帝無極抬首望去,視野里遍布的紅,無形之中給他帶來了些許好心情。當然,他並不在意所謂紅色招來喜氣的說法,不過因為禮部的堅持,所以任由他們去了。但是,現在,他突然有些理解婚慶時氣氛的來源了。

  鳳的羽毛比這些火紅的綾羅綢緞還要鮮艷,明日它若現真身,那可真是喜從天降了。

  “陛下,請早些歇息罷。亥時便須起身,陛下萬萬不可輕忽龍體。”帝宮正司在門邊低聲進言。

  帝無極淡淡地點頭,起身想去看看愛人,卻又住了腳步。婚前不可相見的古老習俗,令他的不滿情緒增至頂點。

  由於齋戒的緣故,他已有一個月未見到洛自醉。平時也只能差人傳話,或者轉遞書信。之前大半年的形影不離與如今一面也不得見的巨大落差,讓他十分不舒服。

  他倒是不在乎這莫名其妙的習俗。不過,若擅自行事被禮部那幾個老頭兒知道了,那就麻煩了。他們的耐性很足,在將全部禮儀慣例都灌輸給他之前,是不會停下的。

  於是,准皇帝陛下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悅,等待著明日的來臨。

  然而,一想到從齋戒開始,重霂大部分時間都陪在醉身邊,他的心情便越發低落。那隻白毛狐狸,差別待遇太明顯了。對他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對醉的齋戒卻格外關心。閔衍國師真是太仁慈了,既然知道那狐狸欺騙他多次,還盜出禁書,就應該繼續讓他維持嬰兒狀態,以示懲罰才是。

  其實,他之所以對重霂一直保持著強烈的敵意和警惕,完全是因為某人總是對醉虎視眈眈的緣故。而且,在明知自己不可能的情況下,他依然故意最大限度地奪走醉的注意力。這種挑釁的行為,他不能不予以回應。

  心中煩憂無數,臉上自然也不可能保持著一貫的平靜。帝無極略蹙起眉來,眸中轉過幾分寒色。

  “陛下有話需要小人稟達麼?”慣於察言觀色的正司問道。

  “別去擾他。”罷了,再有一夜,就能日日相見相守,不差這麼些時間。何況,這個時候,醉應該已經睡下了。

  幾名侍從躬身過來服侍更衣,帝無極抬手揮退了他們。

  已經充分了解這位皇帝陛下的性子的正司行了禮,道了“陛下聖安”,便領著一群人下去了。

  他們退下時,吹熄了數盞燈。殿內的光線黯淡下來,加上香爐里裊裊升起的輕煙,營造出助眠的氛圍。

  帝無極移步走入內殿。

  穿過數重籠上紅紗的月牙白垂幕,轉過長達十丈的淡青色上雕著鳳凰降臨角吟重生的屏風,鋪著辱色地毯的翠玉龍道盡頭,極等墨玉做成、鑲著純品白玉青玉夜明珠、鎏著金龍的龍床便在眼前。

  而鋪設著深紫色繡被,足可容納十人同臥的床上,一個不速之客正大大方方地躺在中間。

  帝無極連眉也未動半分,不惱不怒不驚,一言不發地拔出佩劍碎月,向著這可疑人物劈過去,速度疾如閃電。

  那人警覺地翻身讓開,單手撐著床,借力飛出數丈,落在屏風上。

  碎月四溢的劍氣猛然收起,柔軟的被褥上沒有留下分毫痕跡。

  “真是不通事理人情,誰會一見面就拿劍招呼人?”

  帝無極慢條斯理地將劍回鞘,仍舊靜默。

  屏風上的人優雅地落下來,一身華美的銀色錦袍微微飄起。“你倒真好。年紀比我小,竟比我先成婚。”

  帝無極自顧自地回到長榻邊坐下,回道:“不過是一個儀式而已。”

  “你算是在暗諷我麼?”

  “你早過了婚期,卻仍未大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

  池陽太子殿下挑起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納過的侍妾還少麼?”

  “你現在身邊還剩一個半個麼?”冷冷地切中對方的軟肋,帝無極微微抬起唇角。

  “是我專情。”皇戩一本正經地回道。然而,那肅然的模樣,可信度卻很值得懷疑。

  帝無極冷哼一聲,道:“是你的桃花運太糟了。”

  自從首次納的侍妾被殺之後,皇戩看上的女人沒有一個能逃出厄運。納入宮中不過三五日,不是罹患重病香消玉殞,便是明爭暗鬥兩敗俱傷。也因此,他雖然早過了適婚的年齡,身邊卻連一個侍女也沒有。

  “每年父皇都讓我去教館裡選,不過我不想再看美人凋零,所以都推辭了而已。”

  “只納一個女人,就不必擔心爭風吃醋了。”

  “娶也就罷了,納一名妾侍,有失我太子的顏面。”

  “時時顧著顏面,現在孤身就有顏面了麼?”帝無極冷諷道,“合該你找不著心儀的女子。”

  聞言,皇戩竟微微笑起來。

  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怪,帝無極微揚起眉:“難道已經有了麼?”

  “確實有了。”皇戩點頭道。

  “怎麼不趕緊娶了?”

  “她家裡並不願意。”

  “奇了,以你的身份,也敢拒絕?”帝無極略作思索,想到最可能的人選,嘆道,“你這回可是真正入心了。”

  “的確,我只想娶她一人。”

  “如此,所有的壓力也都在她身上擔著了。”

  “太傅又何嘗不是?”

  帝無極淡淡一笑:“醉的閱歷足以應付那些豺狼狽狸。而她,年紀尚幼,家人自然不放心。”

  皇戩頷首:“我明白,這就得靠我的力量了。且不提我了,洛無極,你和太傅在外都做了些什麼?”

  “你半夜三更闖進來,就為了問這個?”帝無極笑哼,並沒有回答的意思。

  “有些好奇而已。我也問過太傅,他只笑了笑,一字都未提起。”

  “不過是四處走了走,見了些事,遇了些人。”

  “你打的好算盤。一面是考察民意民情,一面是圓了與他共游的願。不過,一回來便要被困在宮裡,太傅難道沒有猶豫過?”

  帝無極笑了笑,目光中滿是溫柔:“嘴上沒有猶豫,心裡恐怕也捨不得罷。”畢竟,他最嚮往外頭自由的世界。四角宮牆,從來也不能成為他的牢籠。而他,亦不願折了他的翅膀。

  皇戩瞥著他,道:“你想必已有計較了罷。”

  斟了茶,淺啜一口,准皇帝陛下笑而不言。

  大約快到亥時的時候,正司捧著水進來了。

  見皇戩也在,曾在宮中伺候多年的正司也沒露出任何訝異來。

  “陛下,請沐浴更衣。”

  一群人魚貫而入,抬著玉盆放在屏風後,然後弓著腰退到門邊。又有人端上果品點心,倒了茶,奉給皇戩。

  帝無極瞥了好友一眼,看他沒有分毫迴避的意思,也就罷了。

  簡單的洗浴過後,他只著了里褲,擦著身上的水珠,走到靜立的禮官身前。

  皇戩依舊坐在榻旁,喝茶吃果子。

  禮官與侍從們不敢抬首,輕輕抖開手中的衣物。

  帝無極張開雙臂,任他們給他逐件換上式樣繁複的華麗袞服。

  內里是淡青底色側繡銀色雙龍裡衣,而後是白紗黻紋皂領中單,再著了領上繡著玄龍紋的黑羔皮裘衣朱裳,最外頭則是玄衣纁裳。

  這身玄衣纁裳,上衣繪著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章紋,下裳繡著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紋。真真是肩挑日月,背負星辰,通天達地,知解萬靈。腰上先系軟白玉纏金絲革帶,前垂赤色上繡織藻、粉米、黼、黻四章紋的蔽膝,後系六彩大綬帶,側懸三彩小綬帶;再纏上素表朱里的大帶,配上綬結玉環玉佩玉珩。

  一番忙碌之後,總算著了衣。

  禮官慎重地捧上冕冠,給新帝戴上。

  十二旒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著,白得剔透的玉珠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皇戩呷著茶抬起首,當即愣了愣。

  整理玄衣褶皺的侍從,正冠的禮官,也都不知不覺地停下了。

  殿內一片寂靜。

  原本一直微闔雙目,任他們服侍穿衣的帝無極睜開眼。

  被他冰寒的目光一掃,所有不敬的遐想痴思無不立刻拋到九霄雲外。侍從禮官紛紛垂眼,繼續修飾著這位已經光彩奪目的皇帝陛下。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皇戩清了清嗓子,道:“你額際不是有個傷痕麼?”

  當日藍炎燒灼留下的傷痕,帝無極已經快忘了,此時聽好友提起,不禁抬了抬眉:“傷痕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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