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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劍的手早已麻木,洛自醉似無所覺,望著一道一道從天而降的雷霆將偏殿和主殿的位置炸出個巨坑。他已經無法想像,那小小的藍炎球里的人變成了什麽模樣。無法想像,所以不去想,仿佛眼前所見並非真實。

  不知是否由於雷電的關係,大地好像回應一般震顫起來。震動由弱漸強,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地面仿佛成了水面,劇烈地上下起伏著。洛自醉被迫不斷地躍起來維持平衡,但卻因為有些心不在焉而反應不及,摔倒了。他正想爬起來,地底好似升起了一個巨浪,狠狠地撞在堅硬的地下岩石上,而後水波橫震,蕩漾開來。他被搖得動彈不得,緊緊伏在地面上,灰塵砂石瞬間迷了眼。

  由於漣漪的效果,地面裂開一道道fèng隙,猶如無數妖獸張開了烏黑的大口。

  不斷有岩石上升、下降、分裂、崩解,在這種暴烈的自然力面前,人只能任它擺布。黎唯和重霂立刻退到洛自醉附近,將他從一條大裂fèng邊拉到暫時安全的區域。而搖曳看著這番震動,大笑不已。

  暗紅色的瘴氣從裂fèng中溢出,伴隨著悽厲的鬼哭狼嚎,無數妖魔冒出來,四散奔走。

  重霂和黎唯的臉色都異常凝重,他們顯是已經明白將要發生的事情。

  “這女人已經瘋了!居然破壞血契!”

  瞪著搖曳的重霂咬牙道。

  “我是瘋了!早就瘋了!他死的時候就瘋了!”搖曳笑喊道,聲音異常尖利狂躁,“他得不到的,你們誰也別想得到!他曾得到的,你們也別想繼續享受!”

  破壞血契究竟是什麽意思?洛自醉還未能反應過來,腳下便又傳來一陣劇烈的震顫。他轉眸一看,便見一條赤紅色的龍衝出了地面。

  洛自醉怔怔地望著細長飄揚的龍鬚、巨大明亮的龍眼、壯碩堅固的龍角、平滑得仿佛閃耀著火光的龍鱗和鋒利微曲的龍爪,不自禁地瞠大了眼。他何曾如此近距離地瞻仰過這種神聖生物的容姿!現在的感覺,除了震撼,只有敬畏。

  先帝的靈獸,終究要出走了麽!

  不,一直兢兢業業鎮守京城的赤龍怎麽會突然失控出走?這就是搖曳最後的手段麽?!

  沒有靈獸保護,再加上無數妖孽作亂,角吟會毀滅罷。無極的心血,終究還是化成了烏有。

  巨龍飛上天空,盤踞在火燒似的雲間,龍目炯炯,掃過地上的生靈。那目光如此高傲,藐視著它所見的一切,卻又如此……憤怒──

  不好!無極!

  還未等洛自醉站穩,巨龍張口,吐出一團團烏黑的火球,直衝那已成巨坑的偏殿而去。

  洛自醉呆呆地看著,已經聽不見周圍的聲響,也感覺不到地底涌動的力量。他的視野里就剩下黑色的火焰,自坑中流淌般向四周延伸,所到之處,皆化為粉塵。

  “這是連魂魄都能瞬間燒化的毒炎!你以為我要讓你看什麽!看的就是這個啊!嘻嘻!魂飛魄散!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

  他說,就算死了也會逆天回來。

  無極,倘若你已魂飛魄散了,可還會回來?

  “這就是阻礙他的下場!都陪葬!都給我們陪葬!”

  赤龍完全成了妖獸,擺動著尾巴,口吐黑炎,燒盡一切。黑紅的天穹下,慘叫聲,痛哭聲,不絕於耳,仿佛世界將到盡頭。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烏黑的一片。遠處隱隱約約有人哀嚎著胡亂奔走,沒有幾步便化為一縷輕煙。皮肉燒焦的味道,血腥味,充溢在空氣中。

  建築、樹木、人都消失不見,或落入黑炎中,或落入地上不斷擴張的裂fèng里,或落入妖魔爪牙之下。

  這……是地獄的光景。

  洛自醉終於回過神,注視著身邊浴血的黎唯。他銀色的長髮都沾染了血跡,身上處處傷痕,臉上的神情卻仍是淡淡的,既沒有恐慌也沒有動搖。而那雙眼裡,卻含著無盡的悲憫和無奈。

  洛自醉移開視線──重霂正托著玉器,繼續攻擊搖曳。而搖曳雖是血色盡失、一臉慘白,卻仍然笑得愜意開懷。她察覺了他的目光,紅唇惡意地勾起來,道:“這麽同生共死,不也是一段佳話麽?”

  洛自醉仍然無心回話,搖搖晃晃地立起來。

  “黎五哥,什麽是血契?”

  “靈獸與帝皇定約,必由國師牽引,以三方之血為契。血契以命為代價,違約者死。”

  難道……“它以為了時國師背約,所以發泄憤怒麽?沒有辦法讓它安靜下來?”

  “此靈獸被激怒出走,無法收服,只能等它自己回到靈獸界。畢竟在這片土地上,能與靈獸交流的人,只有了時師叔和搖曳。”

  換而言之,也只有搖曳能罔顧了時的安危,做出毀掉血契、激怒靈獸出走的行為。過度信任帶來的背叛,了時也從未料想到罷。

  洛自醉沈默了。充斥著腦內的慘呼聲依然源源不斷,血淋淋的屠殺依然在視野邊緣反覆重現。昔日宛如聖境一般的角吟,已經被徹底毀滅了。

  “拾月君,煩勞你帶著四公子離開!”搏鬥閃躲的間隙里,重霂忽然道。

  洛自醉神色微凜,低聲道:“你一個人對付她?”

  “她已經身受重傷,而且我還留了個殺著沒使呢!此著我用得不太熟練,恐怕會牽連你們,所以你們趕緊走罷!”重霂頭也不回,指使玉針追逐搖曳變幻的身形。

  “既然如此,我們便先離開了。西山再會。”黎唯一手執劍,一手拉起洛自醉的袖子,沒有半點猶豫地縱身而起。

  洛自醉則不知重霂方才說的話是真是假,走了擔心他命喪搖曳之手,不走卻又辜負了他一番好意,一時有些躊躇。

  重霂回首一笑,桃花眼微挑:“放心,西山再會。”

  搖曳尋得了空子,點綴著血污的袖子如箭矢般射向他,恨道:“三番兩次阻撓我!周重霂!若不是你!帝無極和洛自醉哪能活到今日!”

  她已經認出重霂便是當日從邪法里救下他的人了,他豈不是更危險?洛自醉被黎唯帶起,卻仍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兩人的打鬥。

  只見重霂從衣襟里掏出一件玉器,念了幾句咒語,玉器頓時化作一桿紅纓銀槍。

  搖曳吃了一驚,揮袖倉皇後退,好似已經明白那長槍的威力:“閔衍竟然參透了邪術的弱點?!”

  重霂眼神冷漠之極,哼道:“我師父的名諱是你能叫得的麽?”說罷手腕輕翻,點了點槍身。銀色槍身隱隱流轉著陣陣光芒,倏然向敵人刺去。

  搖曳有些狼狽地閃躲著,卻仍免不了被槍身散發出的寒芒掃及,移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這廂,黎唯雖然盡力帶著洛自醉闖陣,一時半會卻也出不去,被一陣狂風颳得只能在附近徘徊。

  重霂斜了他們一眼,又默念了幾句,躍起來一把抓住銀槍,吼道:“拾月君儘管帶著他往外沖!我來擾亂她催陣!”

  “這幽冥火陣豈是那麽容易出去的?你們還是安心在這裡和我一起死罷!”搖曳擦了擦唇邊的血,扭曲著臉笑道。

  洛自醉和黎唯被風吹得宛如斷線的風箏,完全不能控制動作。

  忙亂間,洛自醉垂下眸,看著離得越來越近的裂fèng,苦笑著不斷使出風靈力。但他實體化的風根本不是陣中強風的對手,兩人還是緩緩向地fèng墜去。

  黎唯忽然一使力,似乎想將他甩出去。洛自醉早就料到他有此著,沒有多想,反手便抓住他的手腕。這種時候,便縱是他能就此出陣,恐怕也無法全身而退。雖然現下兩人都處於困境,找到轉機的機率卻也大些。

  黎唯輕輕一嘆,沒有多言。洛自醉也顧不得疲憊,不斷地消耗著自己的靈力。雖然洛家使風的能力是天生的,但他的靈力修為不高,也撐不了多久。看身下張著血盆大口的地面,轉念一想,畢竟妖魔都已經出來了,裡頭的兇險應該不比外頭。思及此,他略微寬心了些,不禁又望向重霂。

  此時的重霂已完全占了上風,一桿銀槍使得虎虎生風,沒有給搖曳任何退路。

  先前兩人輪番上陣的效果也終於顯現出來。搖曳的傷勢累積加重,卻沒有任何機會為自己療傷,只得勉強應付。

  饒是如此,兩人也打得天昏地暗,銀光白袍纏作一團,一時間難分勝負。

  倏然,重霂迅速向後退了數步,重擺架勢。

  搖曳警戒地盯住他,抬起手,隨時準備以袖子防禦攻擊。

  重霂沒有給她太多休息的時間,提氣又攻了上去。

  這回,洛自醉清清楚楚地看見,他很快取出上古玉祭器,捏成碎片,而後灑向搖曳的傷口。搖曳面上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過,連忙想躲開。但重霂卻不容她躲閃,緊緊隨了上去,同時突然抽劍一般拔下銀槍頭。紅纓槍頭在空中划過一道白光,碎成千萬片,而餘下的槍身竟變成了一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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