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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回宮時,溪豫帝駕與皇顥鹵簿同行了一段路。

  與黎唯一同坐轎的洛自醉特地下了轎,放慢腳步,待溪豫帝駕近前,恭身行禮道:“陛下,二皇子殿下近來如何?”

  溪豫帝的目光越過他,直射向前方皇顥的背影,露出個滿意的笑容:“好得很!不必委屈自個兒看人臉色,也不必擔心有小人暗算,又有如花美眷相伴!朕還特地賞了他二十名舞姬,給他解悶!”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恰恰能使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前頭的冰寒氣息緩緩地發散開。

  溪豫帝笑得愈發暢快了。

  洛自醉憶起,後亟琰曾經如此形容他皇兄——平日是曠世明君,沉穩有度,一旦事情關係到愛弟,便如十歲稚兒般無度量。

  果然如此。

  雖說為了特意刺皇顥的痛處,這些話可能有不實之處。但依這位陛下疼後亟琰之心,也難保他不會真賜下幾十名舞姬美妾。

  這廂尚是一片愁雲慘霧,那廂卻是美人笙歌,洛自醉一時也無語。

  “他若開心,臣便放心了。”

  好不容易哭笑不得地擠出這話,洛自醉心中喟嘆不已。後亟琰可得好生權衡界限,以免適得其反。

  “多謝棲風君多年照顧他。”

  “陛下言重了。殿下待臣更是一片赤誠。”

  溪豫帝微微笑道:“他在池陽唯一的得益,便是交了你這樣的摯友。”

  好厲害的乘勝追擊!

  “臣也十分珍惜殿下的情誼。驚陛下御駕,十分過意不去,臣恭送陛下。”

  “改日得空,棲風君可否前來南之宮?洛四公子才絕天下,朕慕名已久。”

  “臣惶恐,定當擇日覲見陛下。”

  目送溪豫帝駕行遠,洛自醉這才回到皇顥輦前,行禮。

  御駕早已停下了,皇顥支著額,合上眼,疲憊之態盡顯。

  洛自醉回到轎中後,黎唯示意侍從繼續前行。兩人相視良久,靜默不語。

  當晚,洛自醉和黎唯都陪在帝寢宮內。

  皇顥始終沉默,似乎仍未從方才的驚人傳聞中擺脫。

  洛自醉和黎唯見狀,低低地議論起來。

  他們所論的都是三十史中的人物,很快便引起皇顥的注意。

  二人便十分默契的將幾位人物與史實一一道來。皇顥明白他們的苦心,疲態漸消,興致盎然。

  三人討論著人物得失,每人的觀點都十分獨到,尤以皇顥從帝王的角度所作的分析最為特別。洛自醉從未聽過如此精闢的見解,心中驚嘆不已。

  直到次日卯時末,天已漸明了,興致勃勃的君臣三人才覺得有些疲憊。不久後,洛自醉和黎唯便恭身告退。

  臨出殿時,皇顥忽問道:“這些是棲風君所知的前史麼?”

  洛自醉轉回身行禮。“是,陛下。”

  “以史為鑑,得益良多。愛卿可有成書?”

  “臣已將初稿贈給拾月君。”

  黎唯頷首回道:“回宮之後,臣立刻呈上初稿。”

  皇顥望了洛自醉半晌,似是察覺了什麼。“那……回宮再閱罷。”

  “是。”

  待洛自醉睡足四個時辰起身,已是未時末了。

  洗漱後,他便來到殿側的閣子中,一邊品茗,一邊望著窗外鬱鬱蔥蔥的竹林出神。此次入住的正是上回住的宮殿,仍是美景如畫,僻靜悠遠。然而,風景雖然相似,心境卻大不相同了。

  驀然回首,三歲左右的銀髮幼童站在他身後,不知已來了多久。

  為何模樣又小了幾歲……

  心中雖有疑惑,但洛自醉深知重霂極在乎年齡和外表的不一致,所以並沒有問出口。

  稚嫩的面孔與深沉的眼神極端不協調,仿佛靈魂入錯了身體——他能理解他的不快。

  “重霂,何時來的?為何不出聲?”

  重霂坐下來,一改漠然的神色,輕輕笑道:“你正出神,不好打擾。”

  “只是一時發怔罷了。”洛自醉淡淡道,斟了茶,推向訪客。

  重霂仔細端詳著他的表情,似乎想看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來。然而他失望了,今天的洛自醉和以往並無不同,平和內斂,且帶著淡淡的疏離感。

  他只得直切主題:“方才見洛無極闖東之宮,他瘋了麼?”

  洛自醉捧起茶盞,淺笑應道:“你不信他的能力?”

  重霂四眸微動,半晌方道:“獻辰已知道他的身份?”

  他能猜出,他並不意外。

  洛自醉點點頭。

  “準備何時離開?若還留在這裡,處處陷阱危機,防不勝防。”

  “這不處處小心了麼?”

  “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難不成非得愁雲遍布,天下皆知才好?”

  重霂長嘆,臉上卻露出幾分笑意:“就算如此,你也太過信任洛無極了。你的武藝、靈力都不及他,有個萬一便都仗著他了。將命交託給他,惜命如你,竟能放心?”

  這算是疑問還是離間呢?“不信他,便誰都不能信了。”洛自醉揚起眉,微微笑著回道。

  兩人靜默了,各自啜著茶,吃著點心。一切盡在不言中。

  良久,洛自醉復又望向窗外:青翠的竹林隨風發出柔和的沙沙聲,林子深處,洛無極飛掠而至,如翩鴻般落在窗前。

  不自知的,他的笑容深了。

  重霂目不轉睛地看著二人的神態,倏地起身:“改日再來看四公子。”

  洛自醉待要挽留他,洛無極已然出聲:“白毛狐狸,謝你方才的一臂之力。”雖是言謝,他的神色卻沒有分毫變化,語中也無半點誠意。

  重霂也似並不在乎,頭也不回地哼道:“我只是順手罷了。”聲音傳出,人已在幾步之外,隨即如煙霧般消散在半空中。

  洛自醉抬起眉,以帶著疑問的眼神瞥著洛無極。

  洛無極輕巧地躍入窗內,解釋道:“了時國師已在東之宮布下防禦之陣,方才那狐狸路過,幫我解了一環。”他也從未料到重霂竟會出手相助,而自己竟有不得不向他道謝的時候。

  “你們化敵為友應當也不難。”洛自醉中肯地道。既然並非恨到極點,那便有好轉的可能。

  “絕無可能。”洛自醉很乾脆地打破了他的想像。他和重霂能互助也只是基於“不得已而為之”罷了。若要交好,雙方都覺得難受罷——畢竟,他們都視對方為干擾物,而這“源頭”顯然並不知情。

  洛自醉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首。

  “可有什麼消息?”

  “為免驚動獻辰帝,我只在他寢殿周圍探了探,並未發現什麼特別之處。”不單防備無異,就連他帶來的貼身護衛也並不多。不過,可能已有不少獻辰暗行史隱在暗處了。

  洛自醉垂首沉思了一會,再抬首時,滿面粲然:“無極,下盤棋如何?”

  “你願意的話,自然奉陪。”洛無極有些意外地回道。

  近來很少見他笑或者露出悠閒的神色,仿佛被危險的陰影籠罩了一般。能有此轉變,他自然高興。不過,轉變的緣由,卻是他更在意的。

  次日午時,用過午膳後,洛自醉便應初言、閔衍之約,前去中聖宮。

  甫踏入中聖宮內,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池清荷。各色淡雅的蓮怒放,朵朵花如晶瑩剔透的水晶,又如溫潤柔滑的玉,醞釀出滿池清香。

  分明才三月,這些珍奇之物卻違了時令,絲毫不懼春寒。

  洛自醉不禁停下了步子。

  洛無極也覺得頗有趣,隨著他來到池子邊,觀賞這些奇花。

  清骨清肉,果然不凡。洛自醉心中讚嘆著。

  “無極,可聽說過這種荷?”

  “不曾聽過,野史奇聞中也沒有記載。應當是國師們的靈力所致,或是設陣之效。”又或許是天命將變的預兆。洛無極眯了眯眼。不僅僅是洛自醉,每每想到即將到來的出宮日,他也有些緊張不安。不僅懷疑自己能否守護身邊的人,也懷疑身邊的人能否堅持。

  天命……這話還是不讓他聽見得好。

  兩人賞著美景奇觀,各有所思,不知不覺忘了時辰。

  突聽身後傳來腳步聲,洛無極一僵。來人的靈力既陌生又熟悉,絕不可能錯認……

  感覺到洛無極忽然繃緊身子,洛自醉回首。

  就見獻辰帝牽著一個有些面熟的七八歲孩子走近。

  孩子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獻辰帝的神色卻依然十分冷峻。直到相隔不過數步,他似乎才注意到已經有人在這池邊賞景了,望了洛自醉和洛無極一眼,不過,目光並未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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