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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你又能如何?不過令你更不安罷了。今日便是如此。”

  “我只是……”不想接受必然到來的事實罷了。洛自醉立起來,“也罷。”

  “何謂‘也罷’?你為何總不肯信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於我而言,皇位遠不及你重要,怎會舍你而取它?!”洛無極低低吼道。歷經這些時日,他終究明白,當初所想只要陪在這人身邊,便遲早有一日能得他心的念頭,是徹頭徹尾的錯誤。若他不早日捅破這一層,若不向他表明自己的情意,他只會按他的心境他的判斷胡思亂想。

  什麼意思?洛自醉回首,凝望著他:“無極,我不想成為你的負累,不想束縛你,讓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你怎會是束縛?怎會是負累?”

  “怎麼不是?若我在的話,你便不能隨心所欲。其實你想要那皇位,想要與人爭搶,我很清楚。”

  “沒錯。”洛無極也立起來,盯著他的臉孔道,“我想要那皇位,也覺得與人爭搶想必很有趣。但是,比起這些,我卻更想要你。”

  洛自醉微怔,若他沒有聽錯的話,方才,他說……他竟然說——“無極,你……”

  “正如你所想,我,戀慕你。”洛無極說完,便上前幾步,將已全然愣住的洛自醉推倒在軟榻上。

  兩人身體交疊,呼吸相交,道不出的曖昧情愫漸漸發散。

  無極,對我?竟……洛自醉好容易回過神,便正對上洛無極的目光。那毫不掩飾的熱切與欲求,讓他說不出任何辯駁的話語。對兄長,對朋友,對夥伴,絕不可能有如此的情感。這便是愛麼?他避之不及的愛,防了又防的情劫,居然就在身邊?而他竟從無知覺?

  “我愛你。”洛無極輕聲道,俯首,以唇封住他的唇。

  溫熱的觸感,從未有過的觸感。

  洛自醉素來不喜他人碰觸,這也是他曾經甘願做一世孤星的緣由之一。他以為他會厭惡如此親密的接觸,不論對方是何人。然而,此刻他卻並無異樣之感。

  洛無極的體溫較他偏高,十分舒服的熱度。

  “不知何時,我竟愛上你了……不可自拔,亦不想自拔。”

  二人鼻尖相觸,洛無極聲音極淡極輕,然,字句中的情意卻極濃極重。

  原來如此。

  後亟琰道他木訥,果然。並非不解風情,只是不知風情罷了。他們都瞧出無極對他情根深種,卻獨獨他未發覺。

  回想那些他不甚明白的往事,回想洛無極多次被後亟琰激怒的場景,回想他不動聲色又冷冰冰地望著他的時候。

  都是因愛他。

  他向他示弱,他向他許諾,他問他想要什麼。

  都只因愛他。

  “為何”會愛他?

  為何會“愛”他?

  為何會愛“他”?

  “為何會愛我?”三個問題在腦中盤旋,於是,他問,帶著些迷茫與驚慌。

  洛無極再度吻他,而後苦笑道:“我亦不知。不知不覺,眼中便只有你,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漫長的歲月中,他們只有彼此。

  他們註定只有彼此。

  所以他眼中只有他,他也確信,他於他而言,也是特別的。

  因為,往後數千年,他們仍然只有彼此。

  因而,今日全盤托出,他是在賭。賭這人在意他,賭這人只是不解自己的情感罷了,賭這人不會因此逃之夭夭。

  洛自醉有些迷惑。他仍然不覺得厭惡洛無極的碰觸。

  只是,“情”乃是世上最傷人之物,親情傷人,友情傷人,愛情尤其傷人。他既已有親友,絕不能再沾惹“愛”。

  “愛”太複雜,太有威脅性。即便對方是洛無極。

  為何他與洛無極不能是親,不能是友呢?

  想要拒絕,卻明白此話一旦出口,二人便無法回到從前。

  說不準他的拒絕,只會令他更快離去。

  洛無極見他雙眸中透出些為難,心中長嘆。“你呢?你無法接受麼?”只要他不曾立刻反應,就表示他還有機會罷。這不過是最為樂觀的推測罷了。

  “你對我是怎樣的情感?”

  怎樣的情感?洛自醉被問得惘然起來。

  其實,到當下為止,他從未細想過,他如何看待洛無極。只覺得他們二人一起生活已是天經地義,只覺得與洛無極相處既自若又坦然。所以他才會在意他離去的可能性,所以他才不願接受最終會發生的事實。

  他究竟,怎樣看待洛無極?

  兄弟?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朋友?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夥伴?夥伴是什麼?與朋友有何不同?他不知道。或許是有些微不同罷。

  “無極,你應當明白,我不願愛人,也不願被愛。”太危險。倘若愛上一個人,如同後亟琰那般泥潭深陷,會不由自主地為他愁,為他怒,為他喜,為他樂,為他悲……情緒無法自控,實在太危險。

  即使是洛無極,即使是世上他最信任的洛無極。他依然不願冒險。況且,他能對男子產生那等情感麼?即使是洛無極,即使是如今世上唯一可碰觸他的洛無極。他依然不確定。

  倘若對人無異樣情感,給他希望是殘忍。但他說不出口。因明白一旦拒絕便會讓兩人分離,或許從此再無見面之日。愛情便是這樣的東西,能摧毀一切諾言和誓言。

  “你不信任我?”洛無極苦笑。如今這狀況,可謂最糟糕,又可謂最有希望罷。

  “不。”洛自醉脫口而出,尷尬地掙紮起來。

  洛無極放開他,輕躍至兩三丈之外:“罷了,我不是要為難你,才向你說的。你就當我從未提過。不過,如此你應當清楚了,我不會輕易離開你。”

  洛自醉半坐起來,望著隱在暗處的他。

  “去睡罷。今日發生了太多事,你也累了。”洛無極輕輕道。

  洛自醉依言回到床上,躺下。

  但他如何能睡得著?洛無極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加之方才的事,他根本毫無睡意。

  洛無極似乎察覺他的狀況,立即無聲無息地自房內消失了。

  他離開後,洛自醉僵了半晌,跳起來,匆匆披上外袍,著上長靴,奔出去。

  他在哪裡?

  穿過大殿,掠過書房外。無人。

  他會在哪裡?

  孤單,寂寞。似乎已不單單是這兩種情緒一擁而上了,還有什麼,太過陌生,洛自醉無法分辨。

  他在哪裡?

  走過院子,沿著長廊來到湖邊,尋尋覓覓。

  有些慌慌張張了,卻不解自己為何如此無措。無關性命之事,他向來淡定得很。

  倘若失去他,他又會怎樣?會不會變得連自己也覺得完全陌生?

  遠遠地,洛自醉望見,洛無極坐在湖畔樓閣頂上,大半個身子被黑暗遮住,似在沉思,似在遙望。

  居高臨下,氣度非凡。仿佛他天生便適合坐在最高處。

  洛自醉這樣仰望著,一時間竟有些移不開眼。

  許久之後,他飄出紫陽殿,向南面的玄沅殿而去。

  倘若他還待在紫陽殿中,不僅自己覺得異樣,還連累洛無極也無法安生。唯有如此,他才能好受一些。

  黎唯還未入睡,見他自窗外翻入寢房內,眼也不曾眨一下,合上正在讀的書。

  洛自醉滿腹心思,倒在長榻上,睜著眼,望著橫樑。

  “怎麼了?”黎唯走到榻邊,問。

  洛自醉不好如何回答,正搜羅著字句,便聽他道:“無極為難你了?”

  確實是為難。說得真是準確無比。

  而且,似乎洛無極與他的事已是盡人皆知,只除了他本人。洛自醉不禁笑了笑,無奈之極,困惑之極。

  “他若不提,你此生便不知他的情感,亦不能回應他了。依他的性子,如何受得了?”黎唯淡淡笑道,在榻邊坐下。

  洛自醉想起黎唯對封念逸的情感,他似乎並不打算道出。但,就如他所言,若不說,便不可能得到回應。他不在意麼?

  “你呢?”他不禁問道。

  黎唯瞥他一眼,道:“瞧你如此為難,我不想讓他也這樣,見了我便跑。”

  這似諷非諷、道盡一切的一句,令洛自醉心情又差了幾分。他只依自己的想法行事,未曾考慮洛無極的感受,太過自私了。但,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假裝若無其事地面對他。

  看了他一陣,黎唯又道:“無極對你影響甚深。我從未見你如此煩惱的模樣。”

  他自己也覺著奇怪。他的心情起伏向來不大,現下卻氣悶非常,亦不知該如何讓自己心情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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