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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自醉眯了眯眼,笑道:“擔心家父和家兄確是真,不過,我是奉命來上朝的。”

  眾臣臉色微微一變。

  此時,就見廣場兩旁的巨鼓邊,侍衛已揚起鼓槌。低沉的鼓聲響起,辰時到。議政殿的門緩緩打開,文武兩班大臣依品階順次入殿。

  洛自醉在殿外停留了一會。待裡頭高呼萬歲,行禮過後,聽見皇帝宣道:“棲風君入殿罷。”徐正司已走到殿門邊,引他入內。他入得殿內,抬首便見皇帝笑意盈盈地望著他。這兩人逼迫人都在無形之中。不會挑明什麼,亦不會威脅利誘,卻操縱情勢,讓你不得不按他們的計算走。

  洛自醉倏地想起後亟琰的諸多種笑容。他有一陣沒見到他了。不知為何,竟有些覺得,日後再多見幾回也無妨。原本最初的時候,他打算離他們越遠越好,卻想不到,現在甚至不止欣賞,反倒漸漸願意接近他們了。只能說,習慣,是難以抗拒的。

  一步一步走上玉階,立在龍座邊。站在高處,視野寬闊,下頭所有人的神色盡在眼中。

  “眾卿家,今日有何要事?”

  “聖上,吏部尚書之位至關重要,不可空缺。加之近來吏部的事情多,臣以為,必須儘早舉能人任職。”丞相出列道。

  分明方才還臉色灰敗,如今卻又精神抖擻。這麵皮上的功夫真是讓人欽佩。洛自醉瞟文臣們一眼。過了今日,他便會和某人一起成為肉中刺、眼中釘了罷。相應的,他所想要的東西,也能更容易取得。

  以物易物,是永不會變的真理。

  “朕昨日也在考慮此事。”皇帝應道。

  “聖上可是已有人選?”大學士猶豫一會,問道。

  皇帝笑笑,瞥洛自醉一眼:“朕確實已經想好了。眾卿家也早便聽聞棲風君才絕天下罷,有如此能人,朕怎能不用?”

  “得賢者興。陛下聖明!”黎巡出列大聲道,優雅拜下。諸臣面面相覷,沒遲疑多久,都拜下,叩首道:“陛下聖明!”

  “朕詔令,封棲風君洛自醉為吏部尚書,太學博士。”

  “臣洛自醉,謝聖上恩典。”

  “都起來罷。”

  “吾皇萬歲!”

  “啊,關於洛家之事,洛自清,你既如此不願娶女妻,朕也不強求了。不過,你的軍功,朕還是要賞的。”

  洛自清出列,叩首:“謝陛下。”

  洛自醉淺淺笑著,和洛自持對視一眼,而後輕聲道:“陛下,軍功賜婚乃是我朝慣例。臣以為,若陛下賜婚予刑部侍郎洛自持,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如此甚好。朕詔令,賜婚刑部侍郎洛自持。徐正司,今日可是吉日?”

  “回聖上,是大吉之日。”

  皇帝抬眉微笑道:“那,擇日不如撞日,今晚,朕便為洛卿家主持婚禮。”

  “臣洛自持,謝陛下隆恩。”洛自持冷冷拜下,一如以前。

  辰時中,早朝下得意外的早。

  皇帝離開後,眾臣都陸陸續續上前,向洛程道賀,給洛自持道賀,給洛自醉道賀。不過,前兩人面上仍然見不到任何喜色,後一個雖笑著,卻似乎也沒多少喜悅的意思。

  待人都離開了,洛家人、黎巡、封念逸緩緩地朝長廊走去。

  其間,洛自節數度欲言又止,盯著洛自醉盯了半天,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不言語,洛程、洛自清面色凝重,洛自持則維持一貫的冷漠,黎巡和封念逸也都靜靜的。一時間,氣氛有些沉。

  走了不多時,前頭便來了一個紅衣正司,垂首行禮道:“見過棲風君。”

  洛自醉停下了。這正司他認得,是風儀宮的正司。

  “皇后陛下請您到風儀宮用午膳。”

  “謝陛下相邀。”洛自醉點點頭,“那,爹,哥哥,黎二哥,念逸,有什麼事,晚上再說罷。”

  “小四……”洛自節張了張口。

  洛自醉已步下階梯,聞聲回首,輕輕一笑。

  洛自持冷道:“既然如此,晚上再說罷。”

  洛自醉頷首,轉身走遠。

  風儀宮仍然和記憶中一樣雍容華貴。

  洛自醉隨著那正司穿過重重樓閣,來到後亟琰的寢殿。

  正司在殿外停下了,示意他入內。他也沒遲疑地踏入殿內。正對著殿門的是一張臥榻,榻前點著丹鶴香爐,輕煙蜿蜒而上,散發出極淡極清的香氣。臥榻右面不遠是座高達兩丈許,長達四丈的翠玉屏風,左面則掛著重重青色帷幔。隱約可見帷幔後,兩位陛下坐在一張珊瑚枝案幾邊,正在對弈。

  “臣見過聖上、皇后陛下。”

  後亟琰回首一笑:“棲風君,昨晚勞累了。”

  “陛下說笑了。”

  “來,過來坐罷,不必拘禮。”

  洛自醉依言走到兩人身旁坐下,瞥一眼棋局,棋盤上局勢十分複雜。他的棋藝不怎麼高明,只知他們勢均力敵,下一棋步的奧妙,卻一時無法想到。

  後亟琰右手執著白子,側身瞧著他,仍是笑著:“昨晚你似乎給聖上看了有趣的東西,我能否也瞧上一瞧?”

  “那些東西還在臣殿中,陛下若有興趣,臣可以說說。不過,那都是臣的初步設想,還有許多錯漏之處。昨晚幸得聖上指點,臣得益甚多。”

  皇帝落下棋子,望了他一眼,道:“棲風君是異世使者,所思所想,果然令朕十分驚嘆。”

  “陛下過獎了。”

  “我愈發好奇了。”後亟琰噙著笑容道,“陛下,今日棋局就到此為止,如何?”

  “好。”皇帝陛下起身,悠然遠去。

  後亟琰吩咐小侍上了茶水和點心,兩人靜靜地品了一會茶。

  “棲風君,我有許多問題想問你,你似乎也有疑問。”

  “陛下,臣想問的便是——當日,陛下事先知道麼?”

  “不知。”後亟琰搖首笑道,“到那天為止,我確實不知情。”

  “臣只想問這個。”他那天的驚訝是真的。不知為何,稍稍有些鬆口氣。

  後亟琰輕聲笑道:“我早提過要真心和你相交,你仍然不信呢。”

  洛自醉看著他,笑嘆:“陛下言笑之中真假難辨,臣不知哪些該當真,哪些該作笑談,轉身便忘了。”

  後亟琰收了笑容,定定地瞧著他。半晌,忽然問:“棲風君對陛下和我的行事方式,是否覺著不滿?”

  “臣怎敢不滿?”

  “我要聽實話,你儘管說。”

  “陛下若指的是今日封賞之事,這倒無妨。國師認定臣是異世使者,想必臣也必須參政改變些什麼。聖上封臣為吏部尚書、太學博士,正是讓臣早日結束使命的契機。”

  “其實,陛下和臣都非輕易信人之人。若剛開始便無緣無故相信他人,那才奇怪,不是麼?陛下只因確定臣是異世使者,才慢慢信任臣。而臣,也只能一步步學會相信陛下。”

  後亟琰沉默一會,淺啜口茶:“你說‘結束使命’,之後,你要做什麼?”

  “臣只願早日自由。”

  “既是你的願望,大局定下後,聖上和我一定放你自由。不過,若你能時不時回宮來瞧瞧,我會更高興。”

  “只希望那一日早些到。說不定,臣還能找些民間的好東西獻給陛下。”

  兩人相視一笑。

  “我自小生長在皇兄身旁,從未有過什麼所謂的‘知交’,我也不知該如何待‘知交’。”露出稀有的示弱的輕笑,後亟琰頓了頓,又道,“不過,坦誠是交友之道,我定會事事時時做到。”

  “陛下和臣一樣呢。說起坦誠,陛下不是曾說過,您等著臣自願道出一切麼?”今天來見後亟琰,洛自醉也已經做好了要道盡所有的準備。畢竟,不管怎麼說,他至少在上回欠了他一個人情。

  後亟琰笑笑:“無妨。你是誰,如今都沒幹系了。你便是你,如此而已。過往之事已成過往,你既然不願多提,可見不會是什麼好事。而我若讓你再揭開傷,疼一回,又怎麼能算得上是朋友?”

  洛自醉怔了怔,笑道:“若有一日,臣能只當記憶是過往,忘了那些不甘不願,再告訴陛下罷。”

  “我隨時洗耳恭聽。”

  一直到下午未時中,洛自醉才回到紫陽殿。

  一路上沒遇見半個人,雖有些奇怪,但他昨晚一夜未眠,疲倦得很,也無法多想什麼。

  直接入了寢房,他走到榻邊就要躺下。

  此時,榻上還坐著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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