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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入冬,京城就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自黃昏開始,細碎的小雪花從天而降,飄落在亭台樓閣之上,不多時,整個皇宮都白絨絨一片了。

  望著熟悉的場景,季寰露出懷念的表情。這皇宮在大梁時候,他作為質子曾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與一幫皇子皇孫一起讀書。

  後來年齡漸長,武帝見他性格懦弱,並無威脅,才被允許出外開府。

  在京城的那些年,作為藩王質子,他完美地扮演著一個文雅有餘,銳氣不足的病弱少年,幾乎瞞過了所有人的視線。大概也只有她,一眼看破了自己的偽裝。她從小就古靈精怪……

  季寰泛起笑意,沿著迴廊一路向東,前頭的偏殿就是他當質子時候的住處。

  眼看著僻靜的宮室就在前頭,季寰停下腳步。這時,宮門吱呀一聲開了。

  意料之外的秀麗臉龐映入眼中。季寰愣住了。

  謝景也很詫異,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季寰。

  看到熟悉的窈窕身影,季寰只覺一陣窒息,他垂下視線,低聲呼道:「易尚宮。」

  謝景含笑道,「王爺怎麼出來了?」

  「前殿有宴席,酒水喝得多了,出來散散心。」季寰低聲說著,又問道,「你住在這裡?」

  「是啊。」謝景點頭。回宮之後她虧耗嚴重,休養了好長時間,雲舒專門選了這一處僻靜開闊,距離乾元殿又近的宮室。

  謝景想了想,道:「聽聞之前王爺在京城為質子,曾經住過這裡。」

  季寰心神微顫,原來她是知道的,所以她特意選了這裡居住嗎?

  「是住過幾年,小時候體弱多病,這座宮室一年到頭有地熱,所以武帝開恩賞賜了我。」這裡還曾經是東宮太子輔佐理政時候的居處,足以彰顯武帝對北離王府一脈表面上的恩寵了。

  謝景與他並肩往前走著,望著重重亭台樓閣,沉聲道:「再華麗的宮室,也只是牢籠。不過再堅固的牢籠,也終究困不住雄鷹,」她目光落在季寰身上,帶著讚嘆。

  可笑武帝還有滿朝文武,當年都以為這人資質有限,不堪造就,北離王府後繼無人,所以放鬆了警惕,卻不知道都看走了眼。

  對季寰少年時深藏不露的隱忍,一朝天變時當機立斷的果決,謝景都非常讚賞。

  被她目光看得心亂,季寰壓下心神,溫聲道:「局勢所迫罷了。若能平安順遂,誰又非要過這種大起大落的日子。我倒是寧願泛舟湖上,自在讀書,只可惜境遇不允。」

  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謝景揣摩著。

  「如今天下安寧,王爺泛舟湖上,自在讀書的日子大可實現。」

  「天下雖安,卻只在表面,只怕將來未必能如此安寧。」季寰卻搖頭道。

  謝景心裡一動,她在這裡耐著性子跟季寰掰扯,就是想要試探。

  「王爺認為,天下還有亂象?」

  「你在皇帝身邊,難道看不分明?」對謝景的詫異,季寰沉聲說著。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今上性情激烈,霸道冷酷,絕不會容忍藩王這等勢力的存在。我北離王府若想要安穩,只怕……」說到最後,他苦笑著搖頭。

  謝景有些茫然,倒不是因為削藩這件事。彼此都是明白人,兩大王府肯定對朝廷的態度心裡有數。

  關鍵是季寰在她面前太直白了,不帶一絲掩飾。他之前跟易素塵關係有這麼親近?還是說也想著拉攏自己這個御前女官?

  未及深思,季寰又說了下去,「登基稱帝之後,他行事手段變了很多,圓滿和緩,卻更讓人心驚。」若是武帝那般酷烈陰狠的手段,兩家都早有防備,反而無懼。但皇帝登基之後的這兩年,行事手段卻完全讓人摸不透脈絡。對這樣的帝王,只怕東淮王府比他更焦慮。

  謝景收起雜念,直接問道:「若朝廷真要削藩,你想如何?」

  季寰停下腳步,轉頭深深凝望著她,「你希望我如何?」

  謝景理所當然道:「我自然是希望雙方安穩,不興兵戈。從此天下百姓得安。」無論是以前的身份,還是現在的身份,這個原則都不會變。

  季寰低笑了一聲,「你說的對,這些年來,北疆的百姓是太苦了,難得有和平的一天。」

  「你放心,我不會挑起戰端。」他凝望著她,目光清冽,又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熱烈。

  謝景:???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兒。

  她難得露出迷茫的表情來,格外可愛。季寰看著,目光便移不開了,略一猶豫,低聲問道,「你這些年可好?」

  謝景沒想到他會問起私人問題,隨口回道,「還好。」

  「聽聞你日前曾小產過,身體可好些了?」

  謝景臉色一黑,她都快忘了這茬了。當初假裝懷孕,然後孩子沒了……突然又有種回去將某人揍一頓的衝動。

  見她臉色難看,季寰卻誤會她心中傷痛,立刻道歉:「是我唐突了。」

  望著她蹙眉的表情,季寰滿心憐惜,那一刻,兩人距離極近,季寰明知道不妥,卻壓抑不住親近的衝動。

  他想要抬手撫摸她的長髮,傾訴自己的懊悔,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怔怔望著。

  謝景觸到他的目光,滿心茫然。

  亭台之側,冷月之下,兩人相對而立的畫面是如此完美,觸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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