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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邊收拾一邊用一種輕鬆熟稔的語氣和團團說話。

  “晚上想吃什麼?”

  團團仰頭看著馬桂花沒接話。他坐在凳子上看馬桂花收拾東西,後背挺得筆直。

  “吃餃子好麼,牛肉芹菜餡兒的。我包的餃子可好吃了,薄皮大餡一兜肉,我保證你能吃十個。”馬桂花仿佛知道團團不會回答似的,於是她主動說出自己的建議。

  團團使勁點點頭並且不自覺地舔舔嘴唇,剛才吃的那大半塊燒餅好像已經消化完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嘗嘗什麼是一兜肉的牛肉芹菜餃子。

  糙糙規置一遍後,她把團團抱進懷裡同時用左腳把凳子踢進屋裡,右手高抬過頭拉下防盜門,用右腳把防盜門踩到底,彎腰、蹲下、鎖門,一連串動作動作一氣呵成。團團始終穩穩噹噹靠坐在她臂彎里。

  馬桂花抱著團團往外走。

  “馬桂花,你抱著誰家的孩子呢,該不是背著我偷人了吧?”隔壁賣涼菜的老劉伸著脖子好奇地看著馬桂花調侃道。

  “閉上你的臭嘴!”馬桂花翻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哎別著急走啊,我說你這麼喜歡孩子,你怎麼就不跟我生一個呢。” 老劉絲毫不覺得難看,接著吼。

  “生一個,生一個!”

  “你們倆生兒子我給倆紅包!”

  附近幾個店鋪的老闆緊跟著老劉起鬨。菜市場靠東這一片頓時熱鬧翻騰起來,你一眼他一語一個賽一個地逗貧,像是開相聲大會。

  團團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這種陣仗,眼睛睜得圓溜溜地看著他們。這些人的臉和手都是粗糙的,身上的衣服別說漂亮有的連乾淨都談不上,但是他們臉上的表情敞亮,粗聲粗氣的話聲中透著慡朗和熱情。熱熱鬧鬧的氣氛讓緊張了一天的團團不由自主放下了防備。他刻意挺得板板正正的身體隨著馬桂花的步伐起伏几次之後慢慢側身靠在她厚實的胸脯上,又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把下巴也貼在她肩膀上。

  他終於可以像別的孩子那樣被人抱著走路了,雖然抱他的不是媽媽而是一位陌生的叫桂花的阿姨。

  ☆、第十七章

  馬桂花抱著團團朝肉鋪吆喝道:“老張,來三斤牛肉,要最好的裡脊。”

  “賣完了。”低頭收拾牛蹄子的老張說完一抬頭才發現櫃檯外面站著的是馬桂花,又看見她懷裡抱著孩子就問道:“原來是桂花啊,你這是抱的誰家的孩子?”

  馬桂花眼睛一瞪:“要你管。一斤都沒剩嗎,我想晚上包餃子。”

  “剩了剩了,對別人不剩對你也得剩呀,”老張疊聲說道,“不過你的餃子得給我留一碗。”

  馬桂花笑了:“行,沒問題。”

  老張笑呵呵地轉身從冰櫃裡拿出來一條乾乾淨淨的牛裡脊,往秤上一放:“四斤七兩,算四斤半吧。”

  馬桂花遞過去兩百元,老張找錢的時候提醒她:“別忘了我的餃子啊。”

  馬桂花接過錢扭身往外走:“已經忘了。”

  菜市場出口新開了一家蛋糕店,店門口擺著冷藏櫃,透過冷藏櫃的玻璃蓋能看見各式各樣的冰淇淋、冰棍,還有那種塑料皮裹成兩節的冰棒,紅的、黃的、綠的擺成一排,五顏六色的看上去非常吸引眼球。

  團團忽然問:“你喜歡吃棒冰嗎?”

  馬桂花剛想說“不喜歡”,靈機一動來了個緊急剎車:“呃……還行。”

  她說著看向團團,果然,團團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冰櫃。

  馬桂花心裡一樂,問:“你想吃哪種,我給你買。”

  團團聽她這麼說立刻挺直了身體伸手往前指著冰櫃的蓋子,嚇得馬桂花趕緊把他往回抱緊了,生怕他栽倒到地上去。

  團團則順勢回手摟住馬桂花的脖子,雙眼仍舊一眨不眨望著冰櫃,聲音里透著歡樂:“你要是想給我買一個冰棒,那我就吃一個冰棒吧。”

  馬桂花忍住笑,拉開冰櫃的玻璃蓋子問:“你是說冰棒嗎,你想吃什麼顏色的?”

  “綠色的!”

  馬桂花拿出一個綠色的棒冰遞到他手裡,揚著脖子沖蛋糕店門口高聲喊:“多少錢?”

  “一塊。”店主在門裡回應。

  馬桂花猶豫了一下,問團團:“你想吃個貴一點的嗎?冰淇淋好吃,牛奶味的。”

  團團搖頭:“不用了,太貴了。”

  “貴”字落在馬桂花耳朵里讓她忍不住再次抱緊了團團。

  團團得到了翠綠色的冰棒,但卻只是把它握在手裡並沒有吃,馬桂花就問他:“怎麼不吃?”

  “咬不開。”團團小聲回答。

  馬桂花一愣:“哎呦寶貝兒,我給忘了,”她笑著低頭就著團團的雙手用牙齒撕開冰棒外面的硬塑料皮,“行了,現在能吃了。”

  團團雙眼彎彎沖她一笑,這才捧著棒冰滿意地吸吮起來。

  馬桂花眼看著那艷綠的汁水順著孩子鮮紅的嘴唇流進嘴裡,她好幾次想要說“別吃了”可是都在團團心滿意足的表情前忍住了。

  好在團團吸吮了幾口就停了下來。

  “怎麼了?”馬桂花問。

  “有色素,不健康,吃兩口就行了。”團團說。

  馬桂花詫異地看著一臉嚴肅地說出“色素”的團團,才四五歲就已經知道“色素”了!可是既然知道有色素不健康,那又為什麼要買又為什麼要吃呢?

  馬桂花隨手把剩下的棒冰扔向路邊牆角忍不住想到什麼樣的女人才能養出這麼奇怪的孩子。也就是那麼一瞬間,馬桂花故意忽略“走失”和“拐帶”這類詞帶來的罪惡感,對團團的親生母親產生了好奇。

  團團的親生母親正失魂落魄的坐在馬路牙子上,手裡緊緊地捏著手機。她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盯著她們牽著的或者抱著的孩子。

  四年前她生團團時難產,坐月子期間又著涼落下腰疼的毛病。襁褓中的團團她還能經常抱一抱,兩歲以後她就再也抱不動了。那時候團團總是黏著她求抱抱,卻被她一次又一次硬生生推開,後來,也不知道是從幾歲開始孩子就再也不提這種要求了。但是每次團團拽著她的手邁著小短腿踉踉蹌蹌走在她身邊、雙眼卻眼巴巴地望著別的被父母抱在懷裡的孩子,那份可憐和羨慕讓林雪特別難受。因為難受所以她強迫自己不去看。看不見就不心疼了。

  真的想要看不見就能看不見嗎?真的看不見就能不心疼嗎?

  那為什麼時隔多年之後的此時此刻她卻能清楚回憶起孩子當時的眼神?團團對其他孩子的羨慕、對母親懷抱的渴望、被拒絕之後的委屈,像根針,一針一針地扎林雪的心。

  林雪特別想哭,想大聲哭,卻只能徒然地張著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淚水順著臉龐滑落,只片刻就濕透了前襟。

  如果這世上有重來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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