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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逢今用力上舉小刀,落下的利刃割破的卻不是厲演被迫大張的五指。

  執行者在刀落的一瞬間弓起脊背,嘴唇被咬破,可也沒有發出落魄的嚎叫,只是痛苦地長咽,額角汗如豆大,鮮紅的血飛濺上嶄新的撲克牌,滲進翠綠桌面。

  “夠了麼?”

  他喘息著問,抬頭時雙眼通紅,將匕首清到一邊。

  厲老大新帶回來的這個姓祝的人,像從書卷里走出來斯文小生,彈得一手好琴。

  對方也算見識到了祝逢今的狠勁,盯著刃上淋漓的血,揮手讓人撤開。

  祝逢今已經疼得站不穩了,卻還是讓厲演靠在他身上,緩緩地將人帶走。

  十步左右的距離,卻如同自天涯行至海角。

  “其實當時是有條件把斷掉的指頭接回來的,我聯繫了軍區的醫生,對方也答應做。可祝逢今不願意。”厲沅想起來那時祝逢今煞白的臉色,至今還會難受,“想要切斷一個人的手指,需要的力量非常大。他如果等著我一起去,對方說不定就已經動手了,要的也許還不止是一根手指……不論是哪種做法,都沒有辦法兩全。我一直都非常後悔,那天為什麼沒有跟著大哥一起去。”

  祝逢今扯下衣角草草地包住傷口,白色的布料很快被血水染透。

  那道切痕無時無刻地不提醒著他,莽撞和天真的代價。

  厲沅沒有告訴厲從的是,厲演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但他的大意讓最好的朋友失去了珍愛一生的美好念想,愧疚足以讓人心狠手辣一回。

  能逼著自家老大切手指,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還動得少了麼?

  厲演沒有親自出面,他用磁帶錄了一盤德彪西的月光,閒來無事的時候就在家裡播放。老三帶回了兩枚染血的彈頭,和兩截醜陋的左手小指。

  他怕厲演心中過意不去,小聲道:“沒有動私刑,是自我了結。”

  厲演表情並無波瀾,輕輕嘆氣:“埋了吧,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人命不是草芥。以為我要報復,就慌慌張張地去死,不惜命的人,也分不走我的同情。”

  用暴力去解決暴力,如此循環,厲演覺得自己並不無辜。

  自己疏忽釀成的苦果,卻要硬塞到祝逢今的血液里。

  這才是他抱憾終生的事。

  祝逢今彈了無數遍的月光。

  沒想到會以如此的方式謝幕。

  厲演清醒後,得知祝逢今拒絕了接回手指的手術,急切道:“這樣你就彈不了鋼琴了。”

  聲音還很虛浮。

  祝逢今的左手經歷了更為妥當的處理,此刻還劇痛著,他滿身狼狽地坐在厲演床邊:“彈不了就彈不了吧,反正也沒有多喜歡。”

  喜歡的。

  喜歡得不得了。

  可有些東西比它更重要。

  他沒有再說話,下意識地動了動左手,得到一種牽扯皮肉的疼痛後,學會了相信和克制。暗自慶幸著自己還沒來得及在家裡添置一台心儀的鋼琴。

  他黯淡離場,可多年後又毅然折返,坐到舞台的中央。

  為的就是滿足黑暗之中,厲從的小小願望,並送上誠摯而撕扯傷痛的祝福。

  厲從是這麼多年來,祝逢今唯一的聽眾。

  月光穿透雲層,再一次眷戀地,照在祝逢今的身上。

  第38章

  厲從的暑假很長,他沒有立刻回來,而是跟祝逢今商量著,參加了一個東南亞的志願者活動。

  “大概一個月,我們學校人不多,”厲從打電話時是早上,他跑完步後洗了澡,摸出一罐冰啤酒,被厲沅瞪了一眼,只好將它放在桌子上,苦哈哈地等溫度升上來,“主要是教小朋友說英語,聽說他們條件不是很好。”

  他其實並不太確定自己千里迢迢去一趟,是真的能帶去關心,還是占用了孩子們的時間,他小時候過得清苦,現在心智成熟了一點,也開始嘗試著去幫助有需要的人。

  “嗯,注意防曬,不要忘記你對芒果過敏。”祝逢今聽出他語氣有些遲疑,“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能在那裡成長,也算是有收穫,我會為你而驕傲的。”

  他對厲從而言,是能耳鬢廝磨的愛人,也是看著厲從後背的長輩。

  厲從的心一軟,卻仿佛有了支撐。

  他忍不住將手機貼得更緊,聽到那邊有書頁翻動的響聲,和意料之外的幾下犬吠。

  “在外面嗎?我好像聽見有狗狗在叫。”

  “Tina,安靜。”祝逢今小聲訓斥,“我領養了一隻五個月大的德牧,原來的公寓不允許養大型犬,所以重新找了棟房子,有個小花園,好方便它運動。它是女孩子,大概剛來家裡,訓導得還不夠,會經常叫,還好周圍沒什麼人。”

  幼犬耳朵直立,吻部和背上都是濃郁的黑色,雙眼晶亮,對主人的語氣很敏感,讀出其中的意味之後,耳朵動了動,像是耷拉著,端坐在原地。

  感覺到有兩束委屈的目光在看自己,祝逢今不知怎麼的,覺得像極了厲從小時候,他朝Tina招招手,德牧立馬哼哧哼哧地跑過來,前爪搭在他的腿上,只有肉墊,沒出爪子,用頭蹭著祝逢今。

  性格也挺像的,祝逢今想。

  他那時也是看了厲從拍下的德牧照片,覺得它們的眼神實在是忠誠又堅毅,才隱隱生出了領養一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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