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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竹煩躁地跺腳:“有些事您不懂。”

  “我不懂,我再不懂我也比你多吃了二十幾年的咸鹽。”菜仁不服氣。

  “你們那時候的咸鹽是不加碘的,所以讓你們去農村你們就高高興興地去了。”方竹斜望著屋頂,目光里充滿怨毒。

  “什麼意思?”菜仁不明白鹽里是否加碘與上山下鄉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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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男男、女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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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四海差點笑出來,他明白,缺碘的人大多腦子不好使。但他不願意把這事點明,只好向菜仁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到方竹身邊,溫和地說:“行,有事跟老叔叔說也行。走,咱們外面說去。”

  七月號稱是流火的季節,當然了火是流不出來的,否則大家就都成紅孩兒了,但渾身流鹽湯卻是一定的,即使是晚上。

  二人出得住宅樓,只見一群光著膀子的老老頭、小老頭正在路燈下大呼小叫地看電視呢,路燈下一片肉色,很是壯觀。

  方竹鄙夷地扭過臉去:“老叔叔,咱們找個乾淨的地方。”

  老四海說:“行,咱們去天安門廣場吧。那兒的地方大,說什麼別人也聽不見,而且我有好久沒去過那地方了。”實際上老四海只是上學時去過廣場,那是學校組織的活動,清洗紀念碑。可這次再回北京時,紀念碑已經被鐵欄杆圍起來了,只能遠遠地瞄上幾眼。

  方竹點點頭。

  二人穿越人肉組成的玉米地,出了樓群,徑直向廣場走去。

  金魚池離天安門不過是兩三公里的樣子,過了珠市口就差不多了。路上方竹咬著嘴唇,一直不說話。老四海知道她必定開口,索性東一句西一句地胡扯。過了珠市口的基督堂,方竹終於忍不住了,她揪著老四海道:“老叔叔,幫我找幾個人來,我要打胡東一頓,狠狠地揍他一頓但千萬別打傷了。”

  “胡東是誰?你為什麼要打人家?”老四海幾乎就要笑出來了,方竹居然在冒充黑社會了,這不是逗你玩兒嗎?

  “胡東最不是東西了,他假戲真唱,他弄假成真,他——他和邢娜好上了。”方竹氣急敗壞,一邊說一邊踢馬路崖子,挺乾淨的一雙白色運動鞋,沒幾下就成黑的了。

  老四海連眼珠都沒轉就明白個八九不離十了,什麼假戲真唱啊?明明是你方竹弄巧成拙了。他假裝嚴肅地說:“胡東是你同學還是朋友?”

  方竹惡狠狠地說:“是我高中同學,就是那個會算星相的,我們倆關係一直挺好的。”

  老四海推測道:“你讓他去勾引邢娜,以此證明邢娜對你是否真心,對不對?”

  方竹歪著眼睛說:“就算是吧,可胡東太不仗義。我是讓他給我幫幫忙,可他們倆倒成一對兒了,而且還背地裡笑話我。”

  “邢娜也不理你了?”老四海是專門照方竹的痛處戳。

  果然,方竹的鼻涕、眼淚都噴出來了,她強作兇惡地說:“所以我要打他們一頓,讓他們知道知道我不是好欺負的。你快去幫我找人吧。”

  老四海依舊不緊不慢:“打他們一頓,邢娜就能回心轉意啦?”

  方竹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止住悲聲:“那,那你說怎麼辦?”

  老四海從口袋裡摸出張信用卡,塞到方竹手裡。“感情這東西是不能強求的,無論是男女之間還是女女之間。你不是要放暑假了嗎?回家,要你爸爸陪著你去外地玩兒上幾天。卡上有五千塊錢,夠你們爺倆去趟蘇杭的。”

  “那以後呢?”方竹有點糊塗。

  “以後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就當邢娜和胡東都讓狼吃了。然後你再找個漂亮的、溫柔的、關心你的女孩,培養一段時間,感情就培養出來了。”

  方竹悲傷地搖著頭:“我已經失望了,女人之間也是虛偽。”

  “實在不行,就找個男生,讓他當牛做馬。”老四海輕鬆地照自己身上拍了幾把,似乎完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方竹看著手裡的信用卡,正要說什麼。路邊的胡同里卻突然衝出十幾個彪形大漢,這些人呼叫著向他們撲了過來。兩人同時一呆,老四海心道:壞了,這幫人是衝著信用卡來的。

  他一把將信用卡搶過來,然後將方竹推到自己身後,小聲道:“密碼是594188,他們要是問就直接告訴他們,別捨不得。”

  此時大漢們已經撲到近前了,其中一個揮著大手喊道:“兄弟!別傻站了啦,走啊!”

  老四海苦著臉道:“完了事就行了,人就算了。”

  大漢並沒注意到他的苦相,叫道:“操的事了,去廣場,咱遊行去,多少年沒折騰過啦,咱也折騰一回。”說完,大漢扭著屁股就跑了。

  老四海真是暈了,這些傢伙瘋了嗎?方竹年輕,腦子比較快,大叫道:“保證是申奧成功了,他們要去天安門祝賀啦。”

  老四海正要點頭,又一群瘋子沖了過來,其中幾個還揮舞著國旗。老四海也不知道自己犯什麼病了,抓住方竹便一頭扎進人群。方竹已經把邢娜的事忘了,嘻嘻哈哈地跟在後面跑。路上的車全停了,大燈噼里啪啦地亂照,喇叭聲此起彼伏,有的司機甚至站在車頂上跳起了迪斯科。半路上,不知是誰塞給老四海一面國旗,他便舉著國旗跑在隊伍的最前列,不一會兒就跑過了前門。

  我的天,廣場上全是人了,人頭如浪,湧來涌去的,搞不清方向。人雖然多,但舉著國旗瘋跑的只有老四海一個。他拉著方竹在人叢中亂躥,沒過幾分鐘國旗便從四面八方飄了過來,因為老四海揮舞的國旗最大,他儼然成了萬千人群的一個小旋渦。方竹在老四海耳邊喊:“真好玩兒啊!”老四海一使勁將國旗扔上了半空,於是無數隻手伸出去,都想舉著它跑到金水河去。老四海不明所以地陷入一場狂歡中,不明所以地跟裝瘋賣傻,不明所以地興奮莫名。他高高興興地拉著方竹往前跑,方竹早把自己的不幸扔到九霄雲外了。跑到長安街上,老四海是驚恐萬分,整條長安街都給堵死了,每輛汽車成了一個小型舞台,人們紛紛在車頂上打滾、撒瘋,就差隨地大小便了。

  老四海無意中向城樓上看了一眼,怪的是城樓的照明燈居然亮了,有幾條人影正在垛口邊,向廣場上指指點點呢。老四海雖然看不清人物的面目,但他知道那一定是首腦人物。於是振臂高呼道:“首長來啦,首長來啦。”他只喊了兩聲,剩下的事就交給周圍的人了。

  果然,有好幾百人跟著老四海喊起來,眾人喊著,叫著,相互簇擁著,爭先恐後地沖向玉帶橋。老四海則將方竹帶到一棵旗杆邊,托著方竹的腳,讓她爬上了一人多高的底座。方竹叫道:“我看見了。”老四海問:“是他嗎?”方竹道:“就是他。”老四海問:“他幹什麼呢?”

  方竹道:“他揮手呢。”說著,方竹竟學著領導的樣子,也當空揮了揮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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