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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開鏟車半年多以後,接下來的日子又變得糟糕。因為沙廠嚴重污染環境,在有關部門干預下,沙廠不得不停工。而且,艾緒強應得的工資也沒有得到及時發放。從那時候開始,艾緒強的情緒變得很壞。有時候他坐在出租屋門口一句話不說,悶在那兒好幾個小時。

  艾緒強在法庭上曾經當庭供述,自己的工資被拖欠,雖經多方反映,仍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他因此對社會失去信任,才決定報復社會。“我找過勞動局、記者、國家建設部,還給政府打了六次電話,但沒打通,他們都不能幫我解決問題。”

  而據媒體報導稱,北京市某區勞動和社會保障局2004年10月曾接待過艾緒強的舉報,後來艾緒強的工作單位補發了他的703元工資,但只解決了很少一部分。公訴機關出示的材料也顯示,艾緒強確實曾被拖欠工資。

  根據艾緒強的哥哥向公安機關提供的證據顯示,2005年8月以後,艾緒強整天睡不著覺,並且給家人留了一份遺書,後來他又將遺書撕碎。事發後其家屬將遺書殘片交給警方。遺書上隱約可以看到殘留的字跡,“不可天下人負我……與其憔悴憂鬱而死,不如壯壯烈烈去死……我很想念……劉霞……我會報答你……永別”。

  雖然沒有準確的考證,但文中的“劉霞”應該就是艾緒強離異的前妻。而據媒體報導說,艾緒強離婚是“因身體原因”。

  為了準確還原艾緒強殺人前的生活軌跡,筆者在講述艾緒強的過程中不想加入更多帶有個人色彩的描述。我們無從知道艾緒強內心的痛苦,但是,據有關媒體稱,艾緒強是因為“功能不健全”而離異,儘管這個說法無法考證,但是,一個“功能不健全”而離異男人,一個從鄉下進城靠收撿廢品謀生的單身男人,一個好不容易學了手藝有慘遭“下崗”的男人,一個付出艱辛勞動卻拿不到血汗錢的男人,一個身處社會底層而精神長期沉浸在武俠小說世界裡的男人,一個時時處處被歧視的“河南人”,他複雜的心態我們應該怎樣體會?

  在信陽蘭橋村,艾緒強是鄉村的主人,但到了北京卻成了靠撿拾廢品為生的城市邊緣人,在強勢面前,他受到歧視和不公正的對待,會孤立無援。而回到他武俠小說的內心江湖裡,他會強大無比。這種兩極心態,是就在極度自卑和極度自尊之間的衝撞。

  如果僅僅如此,這個艾緒強我們倒是可以報以善意的可憐和關懷。但是,沒有人關懷可憐他。

  蓄意報復,艾氏911的個人恐怖主義

  在寫下遺書的幾天後,2005年9月11日,艾緒強懷揣著鐵塊和尖刀來到了王府井。這個中國和北京最繁華的商業區,成為艾緒強報復“黑心富人”的戰場。

  9月11日,這個讓世界上所有人都會產生與恐怖主義聯想的日子,被艾緒強選定。而地點也是艾緒強刻意選定的。幾年前,艾緒強的另外一個河南老鄉,在離王府井不遠的天安門廣場,同樣製造了一起令世人震驚的“天安門廣場自焚案”。

  而令艾緒強做出報復社會行為的另一個原因,在很多人聽來荒唐可笑,起碼這是一個經不起推敲的藉口:“作為一個河南人,我受到了很多人的歧視,特別是在北京打工這幾年感受很深,我們河南人已經忍無可忍了,我有意製造了這起暴力恐怖事件,就是想給河南人出口氣。”

  我不想對艾緒強制造的王府井血案進行再次渲染,對於整個事件的過程,公訴機關在起訴書中已經有較為冷靜的記述:2005年9月11日10時許,艾緒強騙乘李文發駕駛的出租汽車,當車行至北京市東城區燈市口西側路北時,艾緒強用事先準備的鐵塊猛擊李文發頭部,並用隨身攜帶的尖刀猛刺其胸部,劫得李文發駕駛的出租汽車。後艾緒強駕駛該車沿王府井大街由北向南急速沖入步行人群,先後將9名行人撞倒,其中53歲的陳某、19歲的楊某被撞身亡,6人被撞傷。出租汽車駕駛員李文發也因被刺傷胸部及雙上肢死亡……艾緒強駕駛的計程車在王府井變成了奪命“鏟車”,只開過鏟車的艾緒強無法控制計程車。“我想像著能控制,但車子發動就不聽使喚了。比鏟車要快,‘嗖’的一聲就躥了出去,想控制也控制不了。”最終,計程車撞上一個路燈杆才停下。就在這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艾緒強制造了3死9傷的王府井血案。

  眼看著王府井大街上漫溢橫流的鮮血,此時艾緒強才突然感到“特別緊張,知道自己跑不了了,車停了後我在車上找那把刀,那是我準備撞人後自殺用的,但沒找到。”這是艾緒強主動交待的。

  沒有找到刀,渾身是血的艾緒強掙扎著從計程車里爬了出來,邊跑邊從旁邊工地上撿起一個扳手握在手中,一路狂奔,衝進了一家商店,邊沖邊砸東西。

  緊隨艾緒強身後的,是聞訊趕來的3名警察。瘋狂的艾緒強見到警察就迎面沖了過來,手中拿著扳手,照著他們砸了下來。一位警察用手擋住了艾緒強的胳膊,回手反擊,將艾緒強打倒在地。艾緒強滾下樓梯後,還沒等起身便被另一位警察摁住。

  艾緒強被迅速帶離現場,只留下王府井大街上一片血淋淋的現場和一群驚恐的路人。

  這起血案只有短短几分鐘就落下了黑幕。但是,艾緒強留給王府井和人們心理上的恐怖陰影才剛剛開始。艾緒強被捕後,一場關於仇富心理的大討論在全國各大媒體展開。在這種討論聲中,艾緒強制造的血案被擱置一邊,艾緒強的形象從濫殺無辜的報復社會慢慢變成可笑的“替天行道”,甚至在一些人的眼裡,這個口口聲聲要為河南人出氣的殺人惡魔,從被可憐變得有點可愛起來,差點沒變成英雄好漢武二郎。

  艾緒強被大眾無意識地誤讀了,艾緒強自己似乎也把自己當成了河南人的“民族英雄”。

  其實,這個面貌猥瑣、無一技之長、蓄意製造個人恐怖主義報復社會的艾緒強,肯定沒有資格代表河南人出這口氣。他的這個殺人藉口,只不過是給自己的身上披上了一層羊皮。

  很顯然,鄉村主人艾緒強進城後變成了都市邊緣人。我們同情關懷弱者,但是,弱者並不天然代表正義,任何人都沒有濫殺無辜的權力。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當一個人受到不法侵害,法律和社會不能為之伸張正義時,個體對壓迫者、剝削者實施報復儘管法不可恕,但情有可原。如果艾緒強撞死的是拖欠他工錢的人,或者欺負過他的人,我們也許會為他惋惜、同情,甚至會同聲呼籲留他一條命。但是,無論受了多大的冤屈,拿無辜的、素不相識的路人開刀,只能證明此人是個是非不分、喪心病狂的道德淪喪者,或者說喪失了起碼做人的資格。

  在我擔任政法記者的5年之間,我採訪過上百起刑事案件,常常跟那些殺人放火坑蒙拐騙的犯罪人員打交道,我也親自採訪過幾十個死刑犯,幾乎所有的死刑犯都能讓我找到哪怕一點點的理由,對他們的犯罪行為進行原諒或者為他們的犯罪找到一些開脫的說辭,為此我還被同事和領導多次指責過“是非不分”,因為我一直堅信,任何人的犯罪都是有其人性原因的,我希望給那些血腥的犯罪罩上一層溫情的人文關懷。包括殺人如麻的武松,我們不是都可以把他稱作好漢了嗎?但是,對這個已經失去人性的艾緒強,我真的找不到任何一點能夠可憐他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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