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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鐵寵著丟丟,不過對她的小名始終有著牴觸情緒,一直叫她“紅唇”, 直到返城後才漸漸習慣了叫她“丟丟”。丟丟長大以後,也漸漸悟到“丟” 的含義,不過她並不為此害羞,相反對它更加喜歡了。傅東山和劉連枝老 了,他們的青春和如火的激情,在時光不絕如縷的滴答聲中,真的“丟” 了。傅東山一到冬季氣管炎發作的時候,常常是後半夜就會咳嗽醒,枯坐 到黎明。劉連枝雖然健康,但她的頭髮開始白了,眼角的魚尾紋多了。原

  來她是火柴廠最能幹的女工,如今她手腳慢了,眼睛也花了。

  丟丟畢業回到哈爾濱後,被分配到道外一家醫院做出納員。傅東山在 退休前終於分了一套樓房,一家人從航運站搬到了靖宇街。靖宇街過去叫 滿洲人街,那時它就是道外的主幹道。丟丟一家住在鄰街的二樓,整天聽 汽車喇叭聲。他們開始懷念舊房,懷念那兒的清淨,懷念松花江通航時傳 來的好聽的汽笛聲。傅東山患了失眠症,常常在夜半驚醒時,站在陽台上, 咒罵行駛著的汽車。劉連枝這時就得起身,給老伴倒杯水,讓他消消氣。 不過他們對這街的反感,很快由兒子工作角色的轉換而改變了。

  傅鐵交了個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靠著他的關係,傅鐵從糧店調到交 警大隊。經過三個月的培訓後,傅鐵如願以償穿上制服,上崗了。丟丟騎 著自行車上下班時,常在道外各個大的十字路口看見指揮交通的傅鐵。這 些路口都是交通要道,車來人往,喧鬧無比。從他身邊經過的,有載客的 公交車,運貨的卡車,頭頭腦腦的小汽車,平民百姓騎乘的自行車以及從 朝鮮屯、王家屯和新立屯駛來的農用三輪車。丟丟每每看到哥哥伸出胳膊, 做出各種交通指示的手勢時,不管他看不看得見,都會沖他頑皮地吐一下 舌頭。在她眼裡,傅鐵就像一隻被牽到街頭的猴子,不過戲耍他的不是人, 而是各色車輛。她覺得這還不如在糧店工作,清淨而又乾淨。但傅鐵卻喜 歡做交警,說是這樣的工作能讓他看到世界。傅鐵出勤的地點是不定的, 有時在景陽街,有時在承德街。每當他在靖宇街值勤時,傅東山就會心滿 意足地將頭伸出陽台眺望,感覺他兒子就是將軍,指揮著千軍萬馬。從此 後那刺耳的汽車喇叭聲,在他聽來如同清風鳥語,他能伴著它們,安然入 睡了。

  丟丟參加工作的第二年,陷入了初戀。她愛上了本院的外科醫生柳安 群。柳安群綽號“柳小飛刀”,他醫術高超,傳說他給病人動手術,手術刀 如同魔術棒一樣輕靈地舞動,從未出過事故,這讓他獲得了“無影燈之王” 的美譽。柳安群不僅醫術高超,他還相貌俊朗,身形飄灑,這些條件對於 女孩子來說,就是酷暑中的一杯五彩冰激凌,勾人魂魄。丟丟明明知道他 有妻子,可當柳安群約她吃飯時,她還是忍不住去了。他們在一起吃了三 次飯後,有一天柳安群值夜班,丟丟跟他一同來到單位。他去了前樓的門 診,而丟丟去了後樓辦公區的財務室。沒有多久,柳安群就叩丟丟的門了。 他一進來就把門反鎖上,關了燈,將丟丟抱在懷裡,誇讚她的腿,說是從 未見過女孩子有這麼漂亮的腿,骨骼勻稱,肌肉是那麼富有彈性!他用手 指在她腿上噠噠地彈了幾下,對丟丟說,聽啊,你的腿像琴鍵一樣,會發 音啊。丟丟無限陶醉的時候,柳安群小聲說,上帝給了我兩把好刀,一把

  是給患者的,另一把是獻給我心愛的女人的。現在我要用那把好刀,給你 做一場最溫柔的手術,將來你會更美!就這樣,丟丟不由自主地成了柳安 群的俘虜,或者說成了他的病人。柳安群值夜班的時候,丟丟常找藉口去 單位。此時的丟丟,已經離不開他,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會呼喚:“丟 丟——”柳安群不解地問,你叫自己做什麼啊?丟丟神秘地笑著說,我丟 了魂兒,我得把它給叫回來啊。

  丟丟期待著柳安群有一天能離婚,讓她做他的新娘,然而他從來不提 他們的將來。他們在眾人面前偶然相遇時,柳安群僅僅跟她微笑著打聲招 呼,這讓丟丟有不祥之感。如果一個口口聲聲說愛你的人在別人面前卻作 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讓你為他守口如瓶,那他一定是在思謀著該如何 拋棄你了。果然,兩年後,柳安群似乎已經厭倦了她,開始挑剔她的胸不 夠豐滿,還說她的胯骨有些寬,嘴唇太厚了。丟丟被他說得幾乎沒了自信。 一個夏日的黃昏,父母相攜著去江邊散步了,哥哥和幾個朋友去喝酒了, 丟丟難得一人在家,她脫光了衣服,站在穿衣鏡前,仔細地打量自己。她 的軀體被夕陽映成蜜色,好像剛從森林中跑出來的一隻小鹿,渾身散發著 一股野生生的氣息。她的雙腿還是那麼修長而富有彈性,她的肩胛骨和胯 骨弧度柔美,雙乳像一對結實的青蘋果,無可挑剔。她生著劍眉,薄薄的 嘴唇怎麼襯托得起這樣英武的眉毛呢?這樣的眉毛,當然需要豐滿的嘴唇 來接納它濃重的投影了。丟丟看過自己,放了心,她明白自己仍是青春勃 發的。柳小飛刀是玩膩了她。直到這時她才醒悟,如果一個女人的初戀是 從一個有婦之夫開始的,那就是自釀苦酒。

  丟丟永遠忘不了那個黃昏,她看過自己後,精心打扮了一番,上穿一 件白色絲綢短袖衫,下穿一條銀粉色的超短裙,腳蹬一雙半高跟的白色皮 涼鞋,高高綰著髮髻,佩戴著一副銀粉色的扣形耳環,光鮮十足地走出家 門,來到單位。那個晚上,正是柳小飛刀的夜班。丟丟在門診值班室的走 廊里,找到了要去樓上查房的柳安群。她見走廊里沒有單位的熟人,就把 他拉到樓梯拐角,說:“我明白你是個什麼貨色了,聽著,我不想和你一個 單位,我沒有本事調轉,你在半個月之內,必須從這個醫院滾蛋!否則, 我將不擇手段,把你的兩把好刀都廢了,讓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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