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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魘可化成噩夢,也可化成美夢, 而人最害怕的是沉溺在美夢裡,直至生命逝去也逃不出夢境。

  白准設下屏障, 他要是真在夢裡死里, 攔住他的三魂七魄,按回肉身。

  脫體不久,也許還能活, 就連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霍震燁睡著了,還俊眉飛揚,那雙時時都不肯正經的眼睛卻緊緊閉著。

  白准伏身到霍震燁耳畔,他從未用過如此溫柔語調:「不論你夢見了什麼,都只是夢。」

  這是夢境,霍震燁當然知道。

  要不是作夢,白准怎麼會這麼乖巧,這麼黏人?

  小白准就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他們倆在撫育院裡,這是一段霍震燁知道,但他想不起來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失去一些記憶,在他留洋學醫的時候,還認真讀過一些關於大腦記憶的著作。

  其中有些理論,認為人的大腦不會遺忘,只是塵封,稍加誘導就能回想起來。

  霍震燁嘗試催眠療法,在麻醉藥物被普遍應用之前,有許多醫生研究這個,還分為各種學派,但這辦法對他沒用。

  他對人的戒備心太重了,連入眠都困難。

  沒想到會在這時想起來。

  小白准個子小小的,穿一件過大的制服,手掌又小又綿軟,霍震燁握著他的手,誰能想到這樣的手,以後會扎出那些精妙絕倫的紙紮呢?

  小白准人小,膽子也很小,他跟霍震燁是同一天被丟到撫孤院的,兩人在門口相遇,霍震燁給了他一顆水果糖,從此他就認準了霍震燁,當他的小尾巴。

  要說現實中的白准像只懶洋洋的獅子貓,那現在的白准就是只小奶貓。

  霍震燁決定叫他白小七,白小七的肚皮「咕嚕」響了一聲,霍震燁問他:「你餓了?」

  他搖搖頭:「不餓。」說著不餓,肚子又響一聲。

  撫育院裡沒多少吃的,每個孩子每頓飯只能分到一點稀粥,還得用搶的,先到的人碗裡的粥就厚些,後來的只剩下清湯了。

  怪不得白準的胃會這麼差,不論什麼,多吃一口就要胃疼。

  「你想不想吃奶油麵包?」

  白小七漆黑的眼睛泛著光,小手捂著肚皮,他當然想吃,可他們沒有錢。

  霍震燁笑了,他被丟到撫育院的時候,穿著全套考究的小西裝,腳上蹬著小皮鞋,全是西洋貨。

  扔他的霍家四姨太不敢留下姓名,怕他再被送回去。

  撫育院的人就以為他是哪家走丟的少爺,拿他當上賓對待,不敢關他也沒罵他,只是哄他說家人會來接他的。

  霍震燁是藏了些錢的,送他去霍家的奶媽給他收拾了小箱子,裡面有霍老爺寫的信,還有他生母的小相,和一小袋錢。

  霍震燁拆都沒拆那封信,把生母的小相拿出來看了一眼,照片上是個很美艷的女人,霍震燁這雙眼睛就很像她。

  他把相片貼身藏起,拿著那袋錢,帶白小七去吃奶油點心。

  撫育院門外是片灰霧,他剛走到門前,灰霧就散了,車水馬龍商鋪林立,各種挑擔賣吃的玩的商人。

  這些當然是假的,是霍震燁想像出來讓白小七高興的。

  他瞪圓了眼睛,烏黑雙目盯著玻璃櫥窗,兩隻手緊貼在窗上,看著裡面的烤鴨子流口水。

  霍震燁大搖大擺帶他進去,讓白小七飽吃一頓。

  路過商店時,又買了些紙筆回去,推給他:「你玩吧。」

  白小七連握筆都不會,他捏著筆怯生生問:「怎麼玩?」

  「畫畫啊!」他不是說他因為畫畫得不錯,手又很靈活,所以才被師父收入七門,應該是從小就愛玩這些。

  白小七倒是真的很愛玩,他興致勃勃塗了滿張紙,把這張紙拎起來給霍震燁看,烏黑眼睛裡盛滿光芒。

  霍震燁曾無數次感嘆過白準的天賦,但現在他的「畫作」上塗滿了各色顏料,紅的黃的綠的。

  「你畫的是鳥嗎?」霍震燁看了半天,沒看出來,只好靠蒙的。

  換成原來白准早就生氣了,可白小七眼中光芒不減:「是春天!」他連聲音都是軟綿綿的。

  他畫的畫就是塗上一塊塊色塊,折的紙更看不出形狀,手指怎麼動都不靈活,揉成一團。

  霍震燁有些發愁了,這孩子再這麼下去,可就拜不了七門,做不了紙紮了。

  做不了紙紮?

  霍震燁看著那些充滿藝術氣息的畫,又看了看白準的腿,他的腿現在是好的,能跑能跳能走。

  他想起白准連洗澡都不肯脫下褲子,他不願意讓他看殘缺的那部分。

  白小七盯著霍哥哥,看他臉上一會擔心一會又高興,最後他似乎是想通了什麼,問:「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嗯!」他點頭了,像蝴蝶像小鳥,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霍震燁躺在床上笑了,白準的目光沒有離開他片刻,看他面露微笑指尖一緊,他在做美夢,美夢是最不易醒的。

  時間已經過去一天了,霍震燁還沒要醒的跡象。

  「阿秀,去把許彥文找來。」

  阿秀瞪圓了眼睛,她知道主人討厭許彥文,但她依言去找許彥文,把他叫到白家。

  「給他吊針。」他要是一個月不醒,一年不醒,再醒來時就得瘦成骷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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