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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薇的眼睛裡的淚水已經噙滿眼眶,但遲遲不落。她一直死死盯著陳步森。她說,你是誰?陳步森說,我……她問,你怎麼知道?陳步森就流下淚來,抑積多時的話從胸膛里衝出來:我不叫劉勇,我叫陳步森,我對不起你,我是兇手。冷薇疑惑地看著他:兇手?陳步森就突然跪在她面前:是我抓住李寂的,我摁住他,然后土炮用錘子砸死了李寂。

  冷薇看他,卻不說話。陳步森問,你認出我來了嗎?我殺了他,我殺了他。冷薇還是盯著他不吱聲。陳步森說,想起來嗎?我就站在你幾米遠,認出來了嗎?見過我,是不是?冷薇顫抖地點了點頭,我認出你了?

  陳步森就癱了。

  冷薇的眼淚在那一剎那突然收了回去。她的眼睛盯著陳步森,目光在變化,由一種疑惑轉為怪異,在她的想像中,眼前這個男人是無法和那天晚上的人混為一談的,可是,她分明是慢慢想起了他,慢慢回憶起了那個施暴者,那個摁住她丈夫的人。冷薇的表情漸漸從怪異轉為淡漠,突然,她頭用力一轉,好像不想再看陳步森,頭轉到一邊,眼睛注視窗外了。

  錢醫生示意告一段落。可是陳步森卻跪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他的雙腿發軟。錢醫生扶他站起來,把他帶出門外,說,謝謝你,你真是關心她的,那麼用心地演。陳步森的淚水已經掛在臉上。錢醫生說,今天很成功,她開始恢復記憶了。從她的問話我可以肯定,她恢復了。淘淘和老太太看到陳步森出來,就迎上去。老太太看到陳步森的臉色蒼白,關切地說,孩子,遭罪了吧?快休息去吧。

  從病房到鍋爐房的短短一百米的路,陳步森走得搖搖晃晃。他想,一切結束了。

  可是,當他回到小屋子時,卻湧起了巨大的恐懼。他仿佛看到在一百米之外,那張淡漠的臉突然露出兇相,從遠處飛奔過來,像一個巴掌一樣打在他臉上。陳步森知道,現在冷薇還在慢慢回憶,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把一切想起來,她會明白,跟她相處了半年的這個男人,就是殺害她親愛的丈夫的兇手。然後,結果只有一個:警察出現在他面前,給他帶上一副錚亮的手銬。

  陳步森迅速地收拾了東西,背上包立刻離開了精神病院。他走出好遠,才回頭望了一眼醫院的圍牆,心裡說,再見了。

  接下來的一周,陳步森完全恢復了他信主前的原樣,恐懼時時都攫住他。他不敢回紅星新村居住,又不敢租房子住。街上的巡警開著車呼嘯而過,陳步森都以為是要來抓他的。他決定先到表姐家過一夜。

  表姐周玲好久沒有看到他,見到陳步森時非常興奮。她聽說陳步森信主了,就到處找他,可是打他的手機都是關機。陳三木說,我是支持你有個信仰的,你信了很好,以後呢好好找個工作,星期天跟你表姐上上教堂,相信前途是光明的。周玲問他為什麼會從深圳突然跑回來?陳步森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個什麼理由。周玲開始喋喋不休地講信主的好處。可是陳步森不像上一次聽蘇牧師講的那樣甘甜了。他現在的心中,有兩種不同的感覺在拉扯,一邊是讓他感動的甜蜜,另一邊是隱隱到來的危機。

  周玲把他安排到客房睡,拿了一大堆初信造就的書放在床頭,叫他好好睡一覺,明天跟她上教堂聽受浸培訓班的課。陳步森看不進去書,心中翻騰著,他試著爬起來禱告,可是他剛叫了一聲主耶穌,就說不下去了,又流出眼淚來。他想,我的重擔終於卸下來了,可是為什麼我還是不安呢?陳步森明白了,因為他還不知道冷薇恢復記憶後會對他怎麼樣?難道自己還看重她對自己的感覺如何嗎?我是一個兇手,有什麼資格知道他的感覺如何?她恨我也好,不恨我也好,我都沒有任何資格要求。

  陳步森不想跟表姐上教堂。自從今天的事發生,他卻怕上教堂了。因為從明天開始,他的事就有可能會在樟坂傳開,也許他還會上報紙,到時候誰都知道他是罪犯,表姐會知道,蘇牧師知道。想到這裡,陳步森在表姐家呆不下去了。

  十三.恢復記憶的試驗(3)

  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的陳步森給表姐留下一張字條就悄悄離開了。字條是這樣寫的:表姐,我走了,因為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你們可能很快會知道,但我要說的是,我信主了,我不是過去的步森了,相信我。我沒去深圳,沒賺到錢,借你們的錢一定會還你。弟。

  陳步森在大街上逛盪了好久,想著自己應該去哪裡住。他想了一個辦法,試探劉春紅的新房她究竟有沒有回來。在確知劉春紅並沒有回到樟坂後,陳步森撬開了她的家,偷居在那裡。

  接下來大約有十天時間,陳步森一直隱藏在劉春紅的新居里,心中卻不勝恐懼。他的心已經飛出去,停在精神病院的圍牆上,想知道冷薇認出他之後的情況。但他絕對不敢去鳳凰嶺了,他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已經完全暴露了,這是他自食其果。陳步森每天買好幾份報紙看,要從中搜索有關自己的消息。讓他驚異的是,報紙上沒有關於他的任何片言隻語。換句話說,一切和過去一樣,並沒有人發現他是兇手。陳步森不相信,他明明聽見冷薇說,我認出你了。

  陳步森憋不住了。他把自己化了化裝,臉圍得嚴嚴實實,偷偷來到了精神病院。陳步森爬上了一棵樹,用望遠鏡望到了冷薇的房間的窗戶,居然看到了冷薇:她完全恢復了正常人的神態,穿得整整齊齊,正在對著鏡子梳妝。還回頭跟護士說話。瞧她說話的樣子,跟正常人沒有什麼兩樣。陳步森明白了,她真的痊癒了。

  又過了一周,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陳步森無法理解了。這件事情從那一天的治療之後,突然中斷在那裡,沒有結果,也沒有原因。整個事情好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了,陳步森不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冷薇如果真正恢復了記憶,就會想起這個人,就會肯定這個人就是殺害李寂的兇手,那麼她會怎麼做呢?她會報警,告訴警察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難道她會因為陳步森半年來所做的事而寬容他?不可能。殺害她最愛的人,這種仇恨不是那麼容易抹煞的。可是,她為什麼不報警呢?紅星新村沒人來過,鍋爐房的人還打電話催他去上班,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已經落入警察的視野。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冷薇沒有報警。

  有那麼幾天,陳步森幼稚到一個地步:認為冷薇真的赦免了他。陳步森自從信主之後,思考問題變得簡單,他對上帝說,你赦免了我的罪,她是不是也會這樣做?陳步森不能肯定,但願意相信。他真的想像了冷薇如何赦免他的情景:他去找她,哭著跪在她面前,結果她就用手撫摸他的頭髮,說,你已經改過了,別人不知道,可我知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不記得了,對那件事我真的失去記憶了,永遠也想不起來,從今天開始,一切都是新的了。陳步森想像完了,憂愁卻重新飄落入他心中,因為他知道那是他的想像。

  可是為什麼冷薇不報警?陳步森不知道。又三天過去,他快要被逼瘋了,不吃不喝整天在房間裡睡,好像昏迷一樣。睡到第二天上午,有人在推他,把他嚇了一跳,陳步森正在做夢,夢到警察朝他圍過來,一個警察對他說,你小子藏得真深啊,然後突然對他亮出手銬。他睜開眼睛,以為警察真的來了,渾身哆嗦,可是站在他面前的卻是劉春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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