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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醫生說,經過上一次你向病人說明你自己不是她丈夫,她的情況有很大好轉,我們要幫助她慢慢恢復記憶。這比藥物更管用。在某種程度上說,目前並無真正有用的藥物能扭轉病人失憶的趨勢,藥物只能起鎮靜作用,所以我想你如果再配合一下,比如幫助她回憶她的家人,特別是她的丈夫。根據以往經驗,你來說效果比較好,你看呢?陳步森聽了心裡一陣發緊,他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如果他向冷薇回憶李寂,就有可能給自己帶來後果。現在,陳步森似乎不想這樣做,他不想讓眼前的一切美好感覺消失,比如他和冷薇現在的“好關糸”,雖然陳步森知道這是偷來的假的“好關糸”,他也希望它能維持得久一些。比如他現在買好了禮物要送給冷薇,這樣的感覺多好啊,好像他們根本不是仇敵,而是朋友。陳步森只想讓這個夢拖得久一些。所以他沒有回答錢醫生的話。

  陳步森不置可否地離開了錢醫生,向冷薇的房間走去。他走到一半,靠著牆角慢慢地蹲下來。陳步森感到特別難受:另一個自己在胸膛裡面對他說,陳步森,你不想救冷薇嗎,你關心她是假的,你明明知道那樣對她好,但你怕自己出事,所以不想干,你愛的是自己。陳步森低著頭蹲在那裡,離冷薇的房間只有十幾米遠,可是他站不起來。如果我對她說得更多,我就可能被抓住。陳步森想,我不想坐牢,也不想讓她說我是兇手和騙子。可是我如果不按錢醫生的話做,她的病就不會好。陳步森心裡翻江倒海,腦袋快要想炸了,他不願再想下去。但他知道自己不會跟冷薇說李寂的事,他沒有這麼大的勇氣。這個決定一下,本來他很高興要把第一個月的工資買禮物送給冷薇,現在他覺得連自己送的這個禮物也是假惺惺的,那麼重要的治療機會都不給她,送這個小東西有什麼意思呢?陳步森握著小音響,快樂就在那一刻飛走了。

  冷薇卻渾然不覺,陳步森送她這個禮物她非常高興。她說,你為什麼那麼久不來看我。陳步森沒有吱聲。冷薇說,你是不是再意他?陳步森問誰?冷薇說,我丈夫。陳步森的頭皮就緊起來。冷薇說,我雖然想不起來他叫什麼,但我知道他已經離開我了,我真的跟他離婚了。現在我是自由人,你為什麼害怕?陳步森說,我沒有害怕。冷薇說,你有,你一個月都不來看我。陳步森縮著身子,說,我這不來看你了嗎?而且我不走了,我以後可以天天來看你。冷薇說,真的嗎?你是不是又在騙我?這一個月我以為你走了,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你知道嗎?我哭了幾天幾夜。冷薇說著就哭了,緊緊地抱住陳步森,陳步森心中一陣難過,覺得胸膛的衣服濕了,滾燙的感覺,他知道,那是冷薇的眼淚。陳步森覺得痛苦,他不配有這樣滾燙的眼淚,他覺得自己一直在偷,連眼淚也偷。現在,她把原本應該流給李寂的眼淚流到他這個鄶子手身上。陳步森渾身哆嗦了一下,坐都坐不住了,仿佛看到李寂站在屋子裡,用一種鄙視的目光看著他。陳步森低下頭,他受不了了。

  十.死者的重現(3)

  陳步森忘記了剛才蹲在牆角的決定,他幾乎脫口而出一句話,與此同時雙手用力一推,把冷薇推出去。他說的那句話就是:你的丈夫是李寂。

  冷薇被他用力一推,倒在床上。她聽到“李寂”兩個字時震了一下,楞楞地看著陳步森。陳步森又重複了一次:你的丈夫是李寂。這句話醫生和她母親無數次地對她說過,她都沒有反應,但它從陳步森口中說出來,冷薇的反應就不一樣。她注視著陳步森,說,我的丈夫……李寂?陳步森說出這話後,恐懼已經攫住了他,他再也不敢往下說李寂已經死了。他想,她是不是要認出我來了?可是冷薇卻對他說,你告訴我,為什麼是李寂?陳步森說,他姓李,叫李寂。他是老師。冷薇皺著眉頭,想了好久,說,我想起來了,他叫李寂。陳步森說,我只是你的朋友,你愛的是他。冷薇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是散的。陳步森說,你愛我真的是誤會了,你們才是夫妻,沒鬧過彆扭,也沒離過婚……冷薇的眼睛慢慢濕潤了,兩顆眼淚叭嗒掉在床上,她突然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蒙住身體和頭。陳步森想,我是不是要立即逃走呢?但是他還是沒有離開,靜靜地等著冷薇。

  ……後來,被子動了。冷薇重新坐起來,這時的她已經是淚流滿面。你告訴我,小劉,他為什麼離開我?她問。陳步森說我不知道。冷薇說,李寂他……到底怎麼啦?陳步森還是搖頭。冷薇又問,你是誰?陳步森說,我是淘淘和他外婆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冷薇看了他半天,說出一句話,那麼,我讓你誤會了,不好意思。

  陳步森成功地把禮物送給了冷薇,又向她說出了李寂的名字,陳步森身上解脫了一個重擔。雖然他絕對不會說出那個案子,但他已經清楚地讓冷薇知道,她愛的不是他,她早已經愛上了一個叫李寂的男人,所以陳步森輕鬆多了。但他又不能肯定,冷薇因為想起了李寂,會不會突然在哪一天想起那個案子來,這樣他就無路可逃。這種想像讓陳步森憂心忡忡,迫使陳步森天天都到冷薇的病房去看看,觀察一下她的反應。十幾天過去了,冷薇並沒有想起什麼,她只是越來越清楚自己愛的不是陳步森,而是丈夫李寂。但她不能想起自己為什麼和李寂分離。有一天她對陳步森說,我認為我們還是離婚了。陳步森不吱聲,他不想否定。但有一點越來越明顯,冷薇看她的目光從過去如火如熾的愛,變成感激。有一次她看著陳步森說,你是朋友,所以我更感激你,可是,你為什麼對我們那麼好?陳步森說不出話來。冷薇說,你知道嗎?我和李寂已經好久沒有朋友了,沒有人來看我們。你只是偶然認識我們的朋友,可是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好的人。這句話讓陳步森又興奮又難過:興奮的是他這半年來受到的讚揚是他過去所有年月從來沒有過的,過去陳步森總是被人罵為社會渣滓,可是這幾個月來陳步森覺得自己像個人那樣活著,而且是個好人;他難過的是,自己並不是真的好人,也許這個真相世界上只有三個人知道,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李寂,另一個算是上帝吧。陳步森覺得自己是在偷這種感覺,他只是個假貨。

  後來,這種感覺終天被證實了:那天下午陳步森封好鍋爐,回到小屋子錄自己唱的歌,就是那首《奇異恩典》。小屋子回音不好,陳步森就到醫院的公共廁所錄音,果然效果很好。錄完的時候,錢醫生從廁所里走出來,把他嚇了一跳。錢醫生吃驚地說,你唱的歌那麼好聽,我從來沒聽過這種歌,是什麼歌啊?陳步森不好意思地說,我是唱著玩的。錢醫生說,你可以多唱給她聽,能讓她放鬆。

  陳步森興沖沖地把錄好的歌送到冷薇的房間,當他打開房間門時,嚇了一跳:劉春紅坐在那裡。

  陳步森呆呆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冷薇看樣子正在和她談話。陳步森問,你怎麼進來的?劉春紅說,我對你了如指掌,能進不來嗎?怎麼,你不高興?她指著冷薇,主人都沒有不歡迎我,你不歡迎我?陳步森說,你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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