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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暖這才想起陸暻泓似乎也是政要界的一個人物,並不真的只是那個和她談情說愛的普通男人,所以當有年長的前輩過來攀談時,蘇暖便自覺地溜開。

  她微笑地穿梭於宴會上,並不迴避眾人的視線,挑一些可愛的糕點吃,然後喝一些紅紅綠綠的水果酒,不過她覺得還是葡萄酒的味道最好。

  蘇暖端著酒杯退至一邊,她看到位於宴會中央的瞿弈銘,她打算等他周圍的那些軍政界人物離開後上去祝賀,然後轉眼,看到了已經出院的寧兒。

  寧兒的臉色並不好,即便是施了一層薄薄的粉底,也無法掩飾眼中的疲倦,但始終溫柔有禮地和一些年長的叔伯交談,身后里斯特寸步不離地守護。

  蘇暖望著寧兒那飄逸潔白的裙擺,涼涼地笑笑,抿了口水果酒,然後移開視線,看來即使她獻出了自己的骨髓,寧兒也活不長,所以聶曉穎才要她一顆腎。

  寧兒溫和的眉眼間是暖暖的笑,蘇暖往落地窗前走了幾步,隱身在窗簾後,看到了東樓外那簇擁而生的百合,開著飽滿的花朵,顏色純白得有些詭異。

  然而這卻違背了自然界的規律,比起花房,它們更應該活在風霜露宿里,該死亡的時候死亡,該復生的時候覆生,人的生命亦是如此……

  當蘇暖接到A市醫院打來的電話時,宴會正進行到一半,她幾乎沒有遲疑就選擇了轉身離開,卻在回身的瞬間看到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瞿弈銘。

  “叔叔,我……”

  蘇暖在面對瞿弈銘慈和的目光時,突然有些語塞,只是握緊了手裡的手機,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表現得這麼為難,當她看到瞿弈銘關切的神情。

  “我讓小周送你去機場吧,這裡打車不方便。”

  “不用了……”

  眼看瞿弈銘真的朝一直跟在不遠處的警衛員要招手,蘇暖忙伸手制止,迎上瞿弈銘柔和的眸色,補充道:

  “今天是您的生日,還是讓小周在您身邊幫襯著點,我可以自己開車去機場,反正一兩天就回來的,把車子放在機場也沒什麼大礙。”

  蘇暖並未向瞿弈銘解釋自己要去哪裡,但瞿弈銘已經料想到,能讓蘇暖這麼焦急地離開的人和物迄今為止除了陸暻泓便是蘇振坤,陸暻泓正好好地站在這裡,那麼有事的自然之有蘇振坤。

  與親生父親的健康安危相比,一個半路殺出的繼父的生日宴會似乎並不怎麼重要的,瞿弈銘理解地點點頭,剛想說那讓陸暻泓送你去,蘇暖卻搶先道:

  “我一個人可以開車下山,陸暻泓正在和人聊天,現在過去打擾恐怕不太好,麻煩您等一下告訴他一聲,我明後天回京,等爸爸沒事了我就回來。”

  瞿弈銘還沒應下,蘇暖便鞠了個躬,匆忙地離開,望著那流露了慌張的背影,瞿弈銘嘆了口氣,回絕了要和他搭話的官員,轉身看向窗外的那輪皎潔的明月。

  結果蘇暖剛打開駕駛座車門坐進去,還沒來得及發動引擎,駕駛座車門便被打開,一道修長的身影覆蓋了她的身體,她詫異地抬頭,人已經被拉出了跑車。

  清冷的月輝和路燈光下,她看到陸暻泓牽著她的手,直接帶她繞過車頭,不等她去詢問,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把她塞了進去。

  蘇暖怔愣地看著陸暻泓坐進駕駛座,跑車狹隘的座位放不下他的兩條長腿,他皺緊了眉頭看著她一會兒,微微傾身扭轉鑰匙,在咆哮的發動機聲里是他不悅的聲音:

  “沒事走那麼快幹什麼?像這種時候,你該直接告訴我,坐在我身邊,而不是自己一個人逞強地頂著夜路下山。”

  蘇暖沒有接下話認錯或是反駁,只是望著陸暻泓專注開車的側臉,捏緊了身上的安全帶,跑車在環山公路上飛馳,她慢慢地將頭偏向窗外的夜色。

  她沒有問他怎麼這麼及時地趕出來,因為她已經知道答案,當你非常關心一個人的時候,就總會不經意間地去關注她的存在,陸暻泓便是如此。

  “在笑什麼?”

  跑車在山下的十字路口停下,蘇暖聽到陸暻泓不太好的語氣,轉頭,收斂了嘴角的笑,只是靜靜地凝望著她,稍一轉眸便發現前方紅綠燈的更換。

  “沒什麼,只是覺得下車你有事我是不是也該充當司機?”

  陸暻泓翹起嘴角笑了下,未多言,車子重新啟動,蘇暖依然欣賞兩邊的風景,其實並沒有多大興趣,卻因為心情的愉悅而看什麼都順眼,然後順便想到如果她真決定和陸暻泓結婚,他是不是得尋個時間正式見一下蘇振坤?

  ----《新歡外交官》----

  陸暻泓執意要送她去A市,儘管第二日他還需要按時上班,卻依然拗著性子買了她旁邊的機票座位號,按他的話來說是去關心一下未來的岳丈。

  等他們到F市的時候蘇振坤剛被推進手術室里,醫生打電話給她時,只是讓她有個心理準備,沒想到等她趕到時蘇振坤已經連基本的意識也昏迷了。

  醫生和護士從她身邊走過,急匆匆的,戴著口罩和手套,步伐聲紊亂,迅速地走向那間剛亮起綠燈的手術室,沒有人告訴她手術的成功機率是多少。

  當陸暻泓握著她的手坐在長廊上等待時,她卻不再如以前那般惶恐忐忑,看著緊閉的手術室,她忽然想通了,或許死亡對病痛纏身的爸爸來說會是一種解脫。

  天灰濛濛亮時,手術室門打開,蘇暖茫然地轉頭瞧去,是醫生摘下口罩後舒了口氣的輕鬆,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走近陸暻泓面色慎重地交代;

  “幸好發現得及時搶救過來了,不過我覺得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病人的腎臟功能已經嚴重衰退,就算用藥物撐著恐怕也拗不過這個冬天。”

  手術室里推出一張病床,蘇暖站起身跟過去,看到蘇振坤蒼老而虛弱的臉色,因為打了麻藥而意識全無,卻給人就這樣安睡過去不再醒來的錯覺。

  陸暻泓陪她站在病房外的廊前,蘇振坤還沒甦醒過來的跡象,陸暻泓看著身邊安靜的蘇暖,這樣的反應和她之前的傷心流淚截然兩樣,不禁蹙起了眉頭:

  “如果難過就哭出來,不要自己死撐。”

  “沒有,我一點也不想哭,以前是太過執拗,現在想通了也還好,對於爸爸來說,他的一生過得並不好,也許這樣的結果也是好的。”

  “也許會有奇蹟……”

  “嗯,期待奇蹟吧……”

  蘇暖朝陸暻泓笑了笑,然後望向窗外,一陣陰冷的風拂過,迷亂了她的頭髮,她眯起眼望著天際已經冉冉升起的那輪紅日,身體不自主地抖索了一下。

  這樣的冷,應該要飄起雪來才對。

  然而南方是不輕易就下雪的,即使是冷到骨頭都發出哀鳴,雪花也不喜歡這片天空。

  陸暻泓忽然輕輕地捉住她的手,溫熱的乾燥填充了她的寂涼,他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然後逼著她躺下休息:

  “我五點的飛機,還有一個半小時,我幫你看著伯父,等我走了就叫醒你。”

  陸暻泓在叫到伯父兩字時有些彆扭,他不敢和蘇暖說他曾和蘇振坤冷過臉,蘇暖也只道是他初見未來的丈人不習慣,才會這樣怪聲怪氣,也沒多追問。

  病房內開了暖氣,並不像外面那麼冷,蘇暖瞅了眼蘇振坤便慢慢合上眼,她睡得很淺,極不安穩,會忽然睜開眼睛,像頭小獸,目光有些慌亂,在看到身邊坐著的陸暻泓時才會重新閉上眼睡去,然後真的支撐不住睡沉過去。

  她夢到了青岩門,夢到了那個喜歡坐在燈下看一些不太知名書籍的父親,她夢到自己躺在木板床上偷偷睜開眼望著父親的背影,卻不敢出聲去打擾父親。

  她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身上蓋上保暖的毯子,她的面頰上似有粗糙的手指在輕柔地摩挲,甚至乎,她還聽到水滴落在她耳邊的聲音,然後她驀然睜開眼。

  蘇暖從沙發上坐起,卻沒看到沙發上有人,她看了眼牆上的鐘,已經八點多了,陸暻泓已經離開,她看向病床上,蘇振坤還在昏睡中,她起身打算去樓下買些充飢的食物,卻看到茶几上已經放好了兩盒煎餃,還冒著熱氣。

  她重新坐下來,拿起一個煎餃放進嘴裡,竟然從不知道醫院裡的食堂也這麼早就開門,想起陸暻泓,蘇暖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細細地咀嚼口中的食物。

  人魚公主篇:我愛你 第八十四章

  她想這就是她和爸爸相處的唯一模式,靜默寡言,從清晨的朝霞到黃昏的夕陽,蘇振坤靠在床頭,說了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你該回去了,我不想你因為照顧我而失去這份工作。”

  蘇暖整理飯盒的動作一頓,但瞬間便恢復如初,她將垃圾都扔進桶里,又倒好了一杯開水,才到到沙發上拿起外套披上,一副要離開的架勢。

  “我請了一位護工照顧你,獄警那邊我也已經交代好了,如果有什麼事你直接告訴護工一聲,她會打電話通知我,如果沒事了,那我先走了。”

  她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擔憂難過,只是淺淺地笑著,朝門口走去,踩著窈窕的高跟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裡,那裡布置了一些脆弱的情感,因此而碎裂。

  似乎這樣就可以遺忘掉所有對死亡來臨的害怕和惶恐。

  “你和陸暻泓打算結婚嗎?”

  乾涸得虛弱的聲音帶著喑啞在背後響起,蘇暖停下腳步,回頭笑了下:

  “是有這個想法,不過會拖些日子,畢竟現在工作剛起步。”

  蘇振坤沉默了,他靜靜地看向窗外的夜色,在她準備就此結束對話出去時,他卻幽幽地補充了一句:

  “也許……你跟著他外派也是好的……”

  “我不會跟著他去法國,既然我答應了你就會完成你的期望,你不用擔心。”

  她突然截住了蘇振坤的話,語調有些怪異,和蘇振坤沉寂空白的表情不同,她的嘴角還帶著恭敬的笑,但視線卻沒落在蘇振坤臉上,淡淡地瞥過收回:

  “天色不早了,我要趕著回去整理策劃案,再見。”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冷漠的語氣,她深愛著自己的父親,她也相信父親是愛自己的,卻依然無法控制內心對父親深沉感情的控訴。

  她說完後便不再等蘇振坤回答,她怕再說下去她就壓制不了自己的恐懼,轉身打開門走出去,就這樣一直走,走進電梯走出醫院。

  陸暻泓站在車子旁邊,他一下班又趕過來了。他的衣袂被冬日的夜風掀起一個角,兀自地優雅,起起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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