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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又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馮山躲在營指揮所里沉思默想的時候,孔大狗興沖沖地跑進來報告,因為興奮,一向口齒流利的孔大狗變得口吃起來,他結結巴巴地說:報告營長,那小子讓我抓……抓到了……

  馮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瞅著孔大狗,孔大狗就結巴著又說了一遍:營長,槐,我們抓到了。

  馮山這才靈醒過來,接下來他就看見兩個士兵押著被五花大綁的槐走了進來。馮山的心就忽然顫了顫。他把目光投向槐,槐瘦了,也黑了,頭髮很長,鬍子好久也沒刮過了。槐蓬頭垢面地站在馮山面前,此時的槐換了一身老百姓的衣服。

  孔大狗就說:營長,這小子裹在一群老百姓中間,可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槐梗著脖子,目光望著別處。

  馮山揮了一下手,讓人給槐鬆了綁,又讓孔大狗去後廚那拿來兩個饅頭遞到槐的面前。槐別過頭去不看饅頭,他甚至還閉上了眼睛。馮山望著眼前的槐,一時間百感交集。他想起了槐小時候,菊香牽著他的手,站在風雪中等著他從賭場上回來。那會兒,他喊他舅舅。稚氣的喊聲讓他心裡湧起無限的甜蜜和責任,他在心裡一遍遍地發誓:以後一定要讓菊香和槐過上好日子。他捧起槐那張凍得通紅的小臉,心裡就有一種痒痒的東西爬過,他吸溜下鼻子,望一眼菊香,這些日子在賭場上的苦和累,便都沒有什麼了。

  正文 下部 父子(10)

  這一切回憶恍若就在昨天,可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他望著眼前鬍子拉碴的槐,心裡就有種要哭的衝動,他揮了一下手,孔大狗帶著兩個兵撤下了,此時,只剩下他和槐兩個人了。

  馮山悠長地嘆口氣道:當初你不該投奔胡團長。

  槐背身衝著馮山說:你投奔了共產黨,我只能投奔胡團長。

  馮山就叫一聲:槐—

  槐又說:我有名字,叫劉槐。

  馮山聽了這話,心裡就又顫了顫,劉是菊香的姓。他多麼希望槐也姓馮哇。從這點上來看,槐並沒在心裡接納過他,從來沒有。

  馮山有了種想和槐傾訴的願望,於是他就說:槐,我對不起你娘。

  槐就血紅著眼睛望著馮山:沒有你,她不會死。

  這話讓馮山啞口無言,他不明白,槐為什麼把菊香自殺和自己聯繫在了一起。馮山還想說什麼,槐的話讓他改變了思路。

  槐說:人你們抓到了,要殺要剮隨你們便。

  馮山說:我們的政策是……

  槐打斷馮山的話:少說你們的政策,你們的政策我都聽一百遍了。

  馮山就止了話頭:那你想怎麼樣?

  槐就說:要是你放了我,我還想殺你。你不是問我,為啥參加國民黨麼。告訴你我就是想殺了你。

  馮山陌生地望著眼前的槐,他心裡陡然生出一縷寒氣,這股寒氣讓他哆嗦了一下。

  槐說:姓馮的,你殺了我吧。

  馮山背過身去,他喊了一聲:孔排長。

  孔大狗幾步就闖了進來,兩人的對話他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他一進門就“嘩啦”一聲推上子彈,大聲地說:營長,這小子我拉出去一槍崩了他。

  馮山揮下手說:放了他!

  正文 下部 父子(11)

  孔大狗張口結舌地站在那裡。

  馮山又一字一頓地說:放了他!

  孔大狗推一下槐說:小子,便宜你了,走吧。

  槐向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梗著脖子說:姓馮的,你可別後悔,你不殺我,我可還要殺你。

  馮山轉過身說:槐,在日本人手裡你放過我,這次我也放你一回,咱們扯平了,日後相見,咱們誰贏誰敗還不一定呢。

  說到這他又揮了一下手道:放人!

  槐就大步地向外走去。

  馮山一直望著槐在他眼前消失,他望著槐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他一次又一次地和楊六豪賭的場面。他從槐的身上看清了自己,也從自己的身上看清了槐。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

  後來孔大狗對他說:營長,你這是放虎歸山哪。

  他明白孔大狗的意思,但還是說:我們的緣分還沒有盡。

  馮山一直幻想著父子相認的那一刻。

  他沒有等來那一刻,陰差陽錯地,他們又在二龍山相見了。

  馮山一個營的兵力把逃到二龍山上的槐團團圍住了。這也是冤家路窄,一場龍虎相爭不可避免地展開了。

  三

  馮山這個營清剿二龍山國軍殘部的期限為半個月,這是三縱隊總部下達給馮山的命令。

  此時東北野戰軍已經化整為零,清剿散落在各處的殘敵。半個月後,他們又一次集結,大部隊將開往關內,援助關內的部隊解決天津和北平的守敵。

  正文 下部 父子(12)

  那一段時間,雖沒有大的戰役,但零散的戰鬥始終沒有停止過,槍炮聲一直稀落地響著,唯有二龍山的槍炮聲一直沒有響起來。

  馮山帶著一個營人馬圍困住了二龍山,他站在山下遙望著二龍山,通往山上的路—龍脊和龍腿已經讓槐派人守住了,如果強攻的話,將損失慘重。

  如果隊伍沒有期限地這麼圍困下去,槐堅持不了多久,沒有供給和糧食,槐將不攻自滅。然而,三縱隊首長只給馮山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的時間,想讓槐土崩瓦解那是不現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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