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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星葉隨手把毛巾扔在沙發上,從他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變成和他十指相扣的姿態:“關鍵是……你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OK嗎?”

  “為什麼不OK?”楚珣枕著她大腿的腦袋稍稍動了動,白膚黑髮, 男人裹著水汽的聲線溫潤,“在研究, 在帶項目,來了想來的point,見到了你……”

  “我說的不是見不見我的問題。”

  手被他的體溫包裹,霍星葉抬頭注視掛在布簾上的畫。畫的名字叫《雨》, 白紙上勾勒出來的卻是薔薇花——在月亮山的時候, 他攜一身朗月清風, 從雨里遞給自己的、滾著雨珠的薔薇花。

  “我的意思是,”霍星葉緩緩收回視線,“如果你第二期項目完成了回南大,周副校還是針對你怎麼辦?其實不只是學校的問題……各方面對你專業的了解度也不夠,越來越冷, 越來越冷,你也會覺得無所謂嗎?”

  楚珣沉吟:“社會趨勢屬於難抗逆因素。”

  霍星葉淡淡“嗯”一聲:“所以你有過辭職的想法?”

  楚珣沒接話。

  霍星葉“呵”地輕笑:“辭職了自己開研究?難歸難,但你想做就一定會做到,你還可以高薪聘很多科學家,李穎一類,就像還沒黑時的DW一樣?”

  楚珣:“你別這樣。”

  “我怎樣?”霍星葉忽然就來了火氣,面上強撐平靜地說,“我是真的不明白你明明喜歡站在講台上講課,你明明對學生真的就是我見過的、最儒道的老師,你明明這麼喜歡學術喜歡研究,為什麼可以讓別人欺負到你頭上?為什麼可以眼睜睜看著明明是你一手帶強的專業一步一步越走越低潮,你明明可以——”

  “如果你所謂的欺負就是幼兒園水平地嚼嚼舌根,或者丁點所謂的項目經費……”楚珣睜眼注視著她,黑眸蘊著暗色的海礁般,一字一頓,“我為什麼要?”

  霍星葉怔忪。

  似是察覺到自己口氣太嚴肅,楚珣沉默好幾秒,看著小姑娘弧度漂亮的下巴:“你說曬我們結婚證,甚至上正臉,或者做訪談,我都無所謂……但我不可能頂著某某大學植物系什麼教授出現在公眾視野……”

  霍星葉別過臉,不說話。

  “糙糙,”楚珣喚她,“我可以把楚珣置於大眾面前,但專業,不可能。”

  “我有一次能讓植物系成為南大的王牌,便可以有第二次。”

  楚珣說:“你來《荒原》的理由,就是我不同意的理由……”

  他們都有自己想要追逐一輩子、地位與彼此等同的信仰。

  就是因為太懂,所以霍星葉才捨不得看他走到現在這一步。

  楚珣覺得,學術是孩子,單純不諳世事,不懂紛爭不懂糾葛,保護孩子是所有行為的基本準則。

  楚珣覺得,人類很複雜,植物很純粹,幾乎以“綠”為主體,保持著低等生命最初最乾淨的形態。

  楚珣高冷到幾乎不近俗世……

  可霍星葉自認為不是什麼不爭不搶的人,霍星葉只知道自己處在那個最浮華的圈子,霍星葉明了吳果是個很好的契機……

  霍星葉知道,只要自己說一句“你不去我就和別的男明星搭檔,或者和別的男明星玩曖昧”,他肯定會答應,或者吵一架再答應……

  可她不會這麼做。

  霍星葉喉嚨動了動,威脅到嘴邊變成了綿軟一句:“再說吧,先睡……我有點累了。”

  語罷,爬到床的另一端,掀開被子鑽進去。

  楚珣看著床上隆起的一大團,想說什麼也沒說,最後默默躺下,關燈。

  床不小,兩人背對背,中間隔著將近一尺的距離。

  忽如其來的黑暗裡,所有的感官都變得異常清晰:兩人起伏的呼吸,以及一人的呼吸聲中,夾雜的哽咽。

  霍星葉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如何和他說。

  心裡好像站了兩方對峙的小人,一方說:“霍星葉你忘記寧教授的話了嗎,你應該繼續勸他,你有輿論導向的直覺,你知道的,對他利大於弊,他就是那性格。”

  另一方說:“你不能這樣,他都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你不能把自己主觀想法強加在他身上,這是……對他的不尊重。”

  兩方小人吵著吵著便動了手。

  槍林彈雨,落進胸腔的柔軟,陣陣生疼。

  熱源徐徐靠近而她不自知。

  “我好像總是在讓你難過……”

  楚珣從背後輕輕抱住她,“是我說話重了嗎……嗯?”

  “我不知道。”霍星葉出聲,啞得不成樣。

  楚珣緊了緊她的腰,哄小孩的語氣里含著點不知所措:“我親一下,可以不哭了嗎……寶寶?”

  霍星葉一邊說著“不可以”,一邊朝後仰頭。

  彎著眉眼,在他的下頜線上,留下輕若羽毛的一個吻。

  楚珣喉結滾了滾,順著她的眼角吻幹了她的眼淚,然後,把下巴抵在她柔軟的發頂上,“睡吧。”

  “唱歌吧。”霍星葉吸吸鼻子。

  楚珣說來就來:“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閉嘴吧。”

  “……”

  霍星葉從腳跟到發梢,身體曲線完全而熨帖地合著楚珣的身體。

  那種每一節脊柱都契合的感覺,明明親密,無間。

  夜色沉沉,枕邊愛人的心,卻好似隔得前所未有的遠……

  ————

  吳果物資準備不充分,沒有蒙古包也沒搭帳篷,晚飯時找了一個好心的牧民收留。

  擔心自己打電話會吵著人家休息,吳果從霍星葉那兒回去後,在行李箱拿了個電腦,便輕手輕腳走到外面,蹭劇組的無線,大半夜連通了寫綜藝劇本編劇的視頻:“暫停現在的,霍哥兒要捧人。”

  編劇睡眼惺忪:“霍哥兒捧鮮肉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嗎?誰啊?”

  “這次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第一,不能要嘉賓劇本;第二,嘉賓不玩隨機組隊有肢體接觸的遊戲;第三,和她先生專業儘可能貼切而不著痕跡;第四,節目不能有任何為了炒作而刻意留的三觀風向問題;第五,不能窺探過多隱私,記下了嗎,哦還有第六……營銷熱度要持久有彈性……”

  編劇目瞪口呆:“我的天……霍哥兒真的……”

  “她找投資方,盈利算我們,損失算她,”吳果說,“你一小屁孩別天吶天吶的,老子在圈子裡混這麼多年,啥樣的金主沒見過?像霍哥兒這樣,真的面面俱到費盡心思,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關鍵是,霍哥兒被霍家護著自己又有才,整天放肆嘴毒無憂無慮的,你什麼時候見過她這般小心謹慎?萬一觀眾不吃這套,收視從第一期跳水……”

  算上其他嘉賓的酬勞,一季下來,損失基本上億。

  編劇咽了咽口水:“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擲千金為紅顏?”

  “關鍵是紅顏還是東南系太子爺,”吳果翻了個白眼,“正兒八經獨苗一個,只要他一亮身份,秒秒鐘全網營銷熱搜開道……”

  吳果“誒”了聲:“你反正朝這上面靠,南大植物系楚珣……有錢人的世界我們是真不懂……”

  裹著涼意的晚風吹來,冷得吳果打了個噴嚏。

  清脆,響亮。

  第一聲羊眸在牧民“哆哆”的飼餵聲中,叫來黎明……

  霍星葉第二天醒得很早,凌晨六點。

  醒來的時候,身旁的空位已經涼了。

  霍星葉洗漱好出門,劇組的餐管正在蒸饅頭,一人高的大蒸籠上冒著裊裊白煙,屬於穀物的香氣混著青糙氣息占據口鼻,遠山的輪廓好像也通感著朦朧起來。

  吳果一邊伸懶腰一邊過來:“剛剛出來刷牙看到楚教授走了……會來嗎?”

  霍星葉:“不知道。”

  “不知道?”吳果的麒麟臂堪堪停在空中,“那我要……叫停編劇?”

  霍星葉抬腕瞥了一眼時間,雲淡風輕道:“不用,損失照舊歸我。”

  吳果應下,去嘗桌子上擺出來的鹹菜。

  霍星葉尋了根凳子坐,翹著二郎腿給某人發簡訊。

  女子手腕白皙,七位數起跳的萬國星空表內盤璀璨,像極了昨晚如晝的星河。

  ——送塊表有什麼意思,你怎麼不問問我想要什麼。

  對方回得很快。

  ——你想要什麼?

  霍星葉勾唇。

  ——天上的星星。

  對方沒有猶豫。

  ——好。

  霍星葉“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的花言巧語就留著哄小孩兒吧……

  ——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對不起,我昨晚不該莫名其妙生氣不理你,我現在很亂……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我明白你想要的,但我有點不明白自己想要給你的。

  ——我……很想你。

  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東西,能讓楚珣增增刪刪,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又一個字一個字退掉。

  一種,叫論文。

  另一種,叫回給霍星葉的簡訊。

  半個小時過去,霍星葉得到五個字。

  ——等我回來,乖。

  如果是別的男人對妻子說出口,妻子可能會覺得敷衍,但是從楚珣嘴裡說出來,霍星葉卻覺得莫名……窩心。

  除了天上的星星,他說的,都會實現。

  ————

  明明只隔了幾座山的距離,一個科考一個拍片,兩人和異地的時候沒什麼區別。

  霍星葉一般白天忙完,晚上回去和楚珣聊,偶爾楚珣整理數據忙,她就水水群。

  雖然楚珣的學生少了,但霍星葉之前為了給楚珣學生發紅包建的群,人數卻沒少,還有亂入的寧教授。

  有時候,李穎和大家聊著聊著,王文進來插句話,李穎的頭像就會馬上灰下去,大家默契岔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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