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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敗陣的是方源,他被沈雁鳴按倒在地動彈不得,偃旗息鼓沒了力氣。

  沈雁鳴對方源說:“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也不知道你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很可能我沒有辦法幫你解開,不然你也不會扯我走。

  “我其實知道的,你並不是在無理取鬧,你只是不想傷心難過。可是,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你對我的否定。你認為,跟著我過去,不能戰勝你的恐懼。”

  沈雁鳴放開了方源,蹲在坐在地上一臉敗相的方源旁邊,看著方源顫抖而蒼白的嘴唇,把方源的手拉到兩膝之上,用手捂著。

  “對不起,方圓圓。我生氣是我不對。我……只要跟你一起,去哪裡其實都可以。反正我們是出來過中秋節的嘛,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啦。我們到別處去逛呀?我們去環江花園遊樂場好不好?”沈雁鳴討好地玩著方源的手指。

  方源嗖地抽回了手,用銳利的眼神注視著沈雁鳴,直至沈雁鳴眼中流露出了驚慌之色。

  然後方源將上身前傾,雙手扒住沈雁鳴的肩膀手臂,借力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

  “去江邊吧。不過你得拉著我……”方源皺了皺眉,“如果我要跑回去,你沒阻止我,我們就絕交……對,絕交。”

  “好哇!”沈雁鳴跳了起來,由於起身得太快導致頭暈眼花,身體晃了晃,趴在方源身上,“啊,我不是說我們絕交的好,是說……”

  方源搖頭直笑,把手伸給了沈雁鳴,等著他勾住自己。

  第53章 河燈寄思

  沈雁鳴握了握方源的手:“說好了啊,勇敢一點,走出這一步。”

  方源被沈雁鳴半拖半拽著,兩人走上了高高的河堤。

  每一步對於方源都是一場凌遲,每一步都讓他更接近自己內心深處的愧疚。

  他用力地反握著沈雁鳴的手,像是落入水中的求救者,把自己的性命和未來寄托在沈雁鳴這根救命稻糙身上。

  但他不知道,沈雁鳴是否還會像剛才那樣對他發脾氣,是否最終會因為受不了他的軟弱而拋棄他。

  站在高高的河堤上,習習的涼風吹拂著他倆的臉龐,吹得微微發紅。

  沈雁鳴替由於過度緊張而渾身發抖的方源捋了捋額頭的軟發。

  “好看嗎?”沈雁鳴柔和的聲音在風中散逸。

  “我……看不到。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我看不到。”方源腦海里亂成了一團,他努力地糾正著自己的詞彙,直到準確為止。

  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顧盼沒有了,再也回不來了。

  沈雁鳴望向波光粼粼的裕江。

  江面上漂浮著觀燈賞景的船隻,江畔的樓群點亮了華彩燈光,空中飄著幾盞孔明燈,載著希望,載著祝福,直達極樂世界。

  江邊的沙地上,是成雙成對的璧人,嬉戲打鬧的朋友,幸福和美的家庭。

  距離沙地稍遠的綠地之中,人們圍坐在一起,吃著月餅水果,談天說地。

  沈雁鳴用餘光偷瞟了方源一眼,方源依舊緊緊抿著嘴唇,神情茫然,仿佛稍微刺激一下就會失去自我。

  煙波繚繞、燈火通明的裕江,是別人眼中美如天堂般的存在,但似乎卻是他身旁那人最殘忍的深淵。

  他不敢詢問究竟發生過什麼,但是他斷然不能也害怕了。

  要不然,他為什麼還要自告奮勇地答應帶方源來這裡?

  “我們……去放孔明燈嗎?”沈雁鳴建議道。

  方源搖頭,眼神黯淡。

  沈雁鳴自言自語道:“也是,算了吧。放孔明燈是被禁止的,我們不能跟那幾個人一樣亂折騰。”

  沈雁鳴的目光在江面上梭巡著,忽然眼前一亮:“方圓圓,我們……”

  “今天他在,所以你不能叫我方圓圓。”

  以前,方源除了第一次見面時以外,從未否定過沈雁鳴對他的暱稱。

  沈雁鳴開始局促不安了。

  方源忽然指著江面上五彩繽紛的河燈,問:“我們去買河燈來放嗎?”

  這話非常出乎沈雁鳴的意料,沈雁鳴掂了掂方源的手,確認他並沒想要逃離,便像是怕方源反悔了似的,抓緊時間帶著方源走下河堤。

  “你慢點兒……”方源真要服了這小子了,“燈沒買你跑什麼!”

  他們買了一批蓮花形的河燈,沈雁鳴從衣服口袋裡拿出筆遞給方源,一邊按著筆芯玩兒一邊笑道:“剛才打架的時候差點弄壞了。”

  沈雁鳴搖頭晃腦地顯擺自己的知識面,順便渲染氣氛:“關於河燈的傳說有很多,我記得有一個是這樣說的,人們在河裡放河燈,為了指引牛郎,讓他找到回家的路,跟他心愛的織女重逢。”

  方源擺弄著手裡蠟光紙做的河燈,思索著要在哪兒寫字,難得地回了沈雁鳴一句。

  “可是你別忘了,中秋節是嫦娥與後裔分離的日子。”

  沈雁鳴見方源肯搭理他,高興壞了:“我要在送給你的燈里寫:祝你學習進步,高考順利,生活安康,將來找個好工作,嗯……跟你最愛的人組成美滿的家庭,後半生幸福無憂。”

  “字太多,你寫不下的。”方源用平淡的語氣評論道。

  “管他呢,寫小點不就成了!我再寫個祝我爸爸媽媽身體健康快快樂樂,祝老師工作順利桃李滿天下,還有祝各種朋友這樣那樣的,很多要寫啊。那你要寫什麼?你的第一個河燈必須送給我,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送你的那個,跟你寫的內容差不多。其他的……”方源坐在糙地上,借著周圍的光線,在河燈中心寫字。

  “我能不能看?”沈雁鳴迅速把自己的幾個燈寫完了,見方源沒反對,就悄悄地靠了過去,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方源果真照著沈雁鳴剛才所念的,寫了一段長長長長的祝福給沈雁鳴,沈雁鳴把那個河燈小心翼翼地抓在懷裡:“我可拿著它了,你要是跟我打架,它就壞了。”

  “德性!剛才明明是你挑起來的。”

  方源給父母寫了一段,再寫了一些給老師同學,有鍾明恆,有隋意,有楊睦,蒙老師,王老大等等。

  他把寫好的河燈混在一起,放在糙地上,沈雁鳴一個個地撿起來看,試圖猜出方源都寫給了誰。

  沈雁鳴在心中默念方源寫下的內容:“祝你們在天堂過得幸福快樂。為了報答你們給予我的愛,我會把自己照料得好好的。”

  這是給父母吧?

  “祝你學習順利,一切安好。只要我走不動路了,每次想起你,就好像你又扶著我,不讓我跌倒。”

  沈雁鳴猜,這是給方源經常寫信的那個暱稱叫勺子的鐘明恆。

  沈雁鳴有感而發地評論道:“如果他是勺子,那你不太像是叉子……”

  他在方源投來疑惑甚至是憤怒的眼神時,幽幽地補充道:“你像是勺子裡軟軟糯糯的湯圓兒。”

  “圓…圓你妹,你這頭肥熊!”方源被激怒了。

  “我也不肥。”沈雁鳴閃過了方源的魔爪,樂淘淘地拋出一句。

  沈雁鳴想了半天,下面這隻河燈應該是給楊睦的,但是也不一定,因為略普通——“好好念書考個好學校,不要太貪玩,祝將來生活幸福。”

  “祝你終有一天能想起你最重要的人,與他/她白頭到老。”

  這個……沈雁鳴猜不出來,他覺得這句話怎麼看怎麼奇怪,重要的人需要費心費力去想起來嗎?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還有一隻河燈,方源在寫之前想了很久,想要下筆卻又猛地收回,最後真正寫起來的時候倒是寫得極快。

  沈雁鳴在拿起這隻燈的時候,偷瞄到方源正咬唇盯著腳下的青糙。

  他猜,方源大概很不自在吧!

  沈雁鳴神情鄭重地翻看河燈里的小字。

  “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驕傲。如有來生,我將陪你去任何地方。”

  這段話里並未包含任何關於“祝你怎樣怎樣”的祝福。

  沈雁鳴明白了幾分,他輕輕地把這隻燈放下,放在最寬闊最乾淨的那幾片糙葉上,生怕褻瀆了它。

  他拿起了最後的那隻燈,上面只有一句話。

  “我也相信你的愛。”

  沈雁鳴一手捧著方源之前寫給他的第一隻河燈,寫的是希望他學習生活工作各種順利云云,另一手拎起了寫著“我也相信你的愛”的這隻,用肯定的語氣問方源:“這也是給我的吧。”

  “怎麼可能給你寫兩個啊……你這個白痴。我是給……”方源羞得想要鑽進地底下去。

  他搞不懂,為什麼沈雁鳴那句話不是個疑問句,而是個鏗鏘有力的肯定句?

  哪兒來的自信啊這傢伙!

  其實他的這隻河燈,原本並沒有特定的對象。可是被沈雁鳴一折騰,那個對象的身影忽然從一種模糊的狀態,變得呼之欲出。

  沈雁鳴把手裡的兩隻河燈晃來晃去地逗方源:“你可別跟我搶,不然我一個不小心,兩個燈都要壞了。快招供,最後一個是給誰的?”

  “是給……我、我喜歡的那個人。”

  “果然是給我的。你肯定喜歡我。”

  “我怎麼可能喜歡你啊?”

  “原來你不喜歡我?!我哪一點招你討厭啦?”

  “沒有啊!你真是……”

  沈雁鳴嘻嘻笑著,把被他晃得岌岌可危的兩隻河燈還給了方源:“你真的可以相信我。嗯,是相信我的各種方面,不單是關於‘愛’這個字。”

  “所以我跟著你下來這邊了,”方源說完這句話,轉過身去背對沈雁鳴,不敢看他,“雖然我很怕,但最後還是由著你折騰了。”

  兩個人相攜離開糙地,走到江邊。

  他們所站立之處,河灘很淺,浪花幾乎撲到了他倆的腳邊上。

  沈雁鳴把自己的河燈放了之後,就盯著方源的一舉一動。他如今比方源還緊張,他得看守著方源。

  然而方源卻出乎他意料地鎮靜,麻利地點燃了蠟燭的燭芯,把燭淚滴在河燈上,讓低矮的蠟燭站穩,然後將河燈送入淺淺的水面上,用手輕柔地往外一推,正好順著風向,把河燈送入江中,神情非常坦然,就像是直接把燈遞到了對方的手上。

  沈雁鳴牽著方源,兩人回到了高高的河堤上,並排坐在低矮的白色石欄杆上面。

  “今天是闔家團聚的日子,”沈雁鳴輕聲低語,“閉上眼睛,想像你和你喜歡的人們在一起,你們過得很幸福。我會在你旁邊,但是你不用在意我。你把我當成空氣好了。”

  方源感覺到沈雁鳴的手按在自己的手背上,傳來持續不斷的暖意,像是一種永不斷絕的力量來源。

  方源閉眼良久。

  他看到了中秋的花燈之中,站著他年輕慈愛的父親母親,還有無憂無慮的顧盼。

  還是一個小豆丁的他,肆無忌憚的叫著“爸爸媽媽”“盼盼大熊貓”,跑到了他們中間。

  時間凝止,月圓如鏡。昔日的少年,美如山水畫卷。

  失去顧盼以來,方源從未在夢裡見到過顧盼。

  方源曾經嘗試過在睡覺前努力地想他,卻還是沒能在夢中如願重逢。

  這次他尚未入睡,心情安定,竟然見到了他。

  耳畔傳來沈雁鳴的聲音,猶如習習的晚風,徘徊在方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畫面之中。

  “方圓圓,我給你唱首歌吧。我不唱英文,唱你能聽得懂的好嗎?”

  歌聲緩緩響起。

  這歌聲是屬於沈雁鳴的,卻又來自遙遠的某處,就像上次在學校聽他彈唱時一樣。

  方源努力地追尋著歌聲的來源,直到抓住了一絲稍縱即逝的旋律。

  那似乎是一首年代久遠的安眠曲,又像是悼念故人的安魂曲。

  作者有話要說:

  沈雁鳴:(? ???)??來來來,湯圓兒,腮幫嘟一下,我最喜歡看啦!

  方源:(°ー°〃)我錯了,你還是叫我方圓圓好吧……

  第54章 熊熊熊熊

  方源聽著歌聲,漸漸困了,終於沉入了夢境之中。

  夢裡,他收好了本組的作業本,再次看到了楊睦發出的絕交紙條。

  “不等你了,方源,再見。”

  面對這熟悉的字體,殘酷的字眼,方源的手僵住了,他整個人定在那兒久久不能動彈。

  怎麼……又收到一次了?

  良久後,他趁著老師正在背過身寫板書,把糙稿本放到後桌同學的桌上,讓其回傳給楊睦。

  當天下了晚自習,方源背起書包跑到復讀班所在的舊樓下面的涼亭里,給鍾明恆寫信。

  他的眼淚滴落在寫給鍾明恆的信上。

  “我對他那麼好,他連朋友都不願跟我做!因為我沒意思!”

  他哭了很長時間,直到校園裡教學樓的燈全都滅了,而他也哭得倦了,疲累地躺在涼亭里的椅子上,睡著了。

  “楊睦……楊……”

  方源恍惚間感覺到楊睦握著他的手,把他拉著坐起來,摟進了懷裡。楊睦身上的氣息既熟悉又好聞,卻又不是他所熟悉的楊睦的氣息:“楊……”

  “我不是楊睦。”

  “那……你是勺子?”

  方源聽到一聲溫柔的嘆息,他雖然閉著眼,也仿佛能從那聲嘆息里,看到聲音的主人有一雙清澈如鏡的眼眸。

  “我不是。”

  “你是,盼盼?”

  “是。”

  “瞎扯淡,你這聲音是……熊熊?”

  “你這……好吧,是我。不過你的盼盼也早該變聲了。你知道盼盼現在的聲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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