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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輕輕的唱著,象一隻在夢中唱歌的畫眉一樣。她並沒有見到夢中唱歌的畫眉,可是

  自己很相信,如果一隻畫眉懂得在夢中唱歌,則這聲音總同自己的神氣相差不遠。

  她用上回在灰鸛家中時對談的一個韻律,唱:神,請你告我,我目下是在何方?

  我得明白,去茯苓旅館的路究有多長。

  你怪天氣,這樣黑幹嗎?

  你黑暗若有耳朵可聽——

  我阿麗思說你「手心該打」。

  大的阿麗思,對這個歌不加批評,也不加讚許。照例黑暗這東西就無「耳朵」,自然

  也不會有「手心」!說「該打」不能使黑暗成光明,正如用別種說法不能使黑暗更黑暗一

  樣。

  她的意思以為黑暗如是能夠答話,必定這樣說:阿麗思,你別這樣,對我詛咒原准不

  得什麼帳。

  你仍然希望光明的來到,

  有希望事情總還可靠。

  小的阿麗思,既不見黑暗中有回聲,於是又唱:你這樣黑,於你也不見益處,凡是黑

  暗人人都很苦,你若把光明放回,哪怕是放回一線,我回頭同儺喜先生商量酬神還願。

  如小阿麗思所希望,在她才說到「我回頭」時,果然有一線光明從黑暗深處出來了。

  「光呀,光呀,你看我歡迎你呵!」

  小阿麗思把手抱去,所抱到的又是黑暗。一線光先是在遠處一閃,隨即就消失了,不

  見了。

  這光的倏然來去給了作妹妹的阿麗思吃驚不校她自言自語說,「凡是好的總有兩回。」

  大姐則以為,「凡是好的只一回——有兩回也就算不得好的了。」豈止「以為」而已,

  大阿麗思且居然說了。這使妹妹不很相信。

  「難道你也見到了麼?」

  大姐就笑說,「眼睛我也有的。」

  「不久將有第二次的出現,我請你注意。這是——」她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因為她

  覺得,這是神的力,或者魔被詛罵後悔過所露的光明。

  她等著。不如說她們等著。作姐姐的阿麗思,原先就覺得除了盡耐心等光明來驅除黑

  暗,無第二個辦法的!

  說是等,那就是妹妹同意姐姐的主張了麼?不。她們各有所等候,雖然所等候的只是

  一個光明。「光明終會來到,」是姐姐的意思。「要來的,但是在神的力量以外,憑詛罵

  也可以幫助它早來的,」這卻是妹妹意思了。多不相同的兩種希望!

  … …

  為了這黑暗的排遣,與光明的來去,這姑娘,把自己作成兩人,吵了又要好(自然是

  爭吵到頂不下去時候,其中一 個就軟化下來),到後終覺得這吵鬧無意思,吵鬧以後要好

  更可笑,就耐著寂寞,只讓一個阿麗思躺在暗中,度這不可知的長夜了。

  這樣一來反而清靜了許多。因為有了兩個阿麗思,則另一個的行為思想就時時刻刻被

  反駁。這居批評指摘地位的她,先又不露臉,總是到後才來說話。更難為情的,是作那些

  蠢一點事與蠢一點的想頭,在未作未想以前,那一個聰明的她卻全無意見,一到這事鬧糟,

  她卻出來說話了。一個人常常被別一個批評指摘以至於嘲笑,總不是體面的事,雖然嘲笑

  的同被嘲笑的全是自己。但自己既然有兩個,幹嗎不為自己的行為思想來捧捧場?別的人,

  為希望出名起見,僱人請求人代為吹噓也有,用很卑順的顏色找人為自己助和也有,如今

  的阿麗思,卻只曉得搗自己的亂,當然倒不如不分為好了。

  關於阿麗思自己,要她自己來作中間人,用無偏無黨的態度說話,她是只有對愚蠢一

  點的自己表示同情的。因為聰明一點的自己,雖然是老成穩健,作事不錯,但她以為這不

  負責任,過後又來說風涼話的脾氣,是近於所謂不可愛的一 類人的。是的確,她愛那一個

  歡喜作錯事的性格還比那個處處象成年人的性格為深,她是小孩子呀。

  當結束這兩個她時,阿麗思是有話吩咐那倆姊妹的。她象師長對學生那麼致下最後的

  訓詞。她說,「我再不能讓您分成兩人了。這不成。天下事有兩個人在一處,總就是兩種

  主張與兩樣的夢——正是,說到夢,我很倦,天又恰是這麼黑,我應當睡了!我不能因一

  小小意見爭持到無從解決,這樣即或到後終是有一個讓步,這對我總仍然是苦事。我明白,

  在我寂寞的時節,有兩個我是好玩一點,可是眼前我為你們鬧得頭都昏了。我害怕這影響。

  我記得姑媽告我的腦充血和神經失調等等都是這樣頭昏,萬一我這頭腦為你們倆吵成這類

  嚇人的病症,這個時候到什麼地方去找大夫?並且我長到如今,還不曾同時做兩種夢。姑

  媽格格佛依絲太太也不曾說過這事,我不能在今晚上破例!」

  於是那一對愛討論,研究,辯難,以及拌嘴的阿麗思姊妹,就被打發永遠不回來了。

  這一面得到安靜以後,我來告給讀者以阿麗思此時所在的地方。

  這的確是一個中國人家裡。阿麗思所住的地方,是這人家的房子靠東邊牆一個榆木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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