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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麗思很惶恐的說,「事情實在一點不明白。」

  「不明白,那就是我錯了麼?」

  「也不是姆姆的錯,姆姆不相信我的話,我可以賭咒。」阿麗思又記起「賭咒」的用

  處來了,果然因此一來那母鴨子氣已平了不少。

  鴨子變成很和氣又很憂愁的說,「好小姐,我是老昏了,你別怪。」

  「我哪裡會怪你呢?」阿麗思小姐這話意思是說「我哪裡會怪一匹鴨子呢?」可是鴨

  子聽著倒很高興,以為阿麗思小姐為人大量。鴨子心裡想:「若是自己,那真不知怪這個

  人到幾時!」

  她們顯然一切誤會都明白,不至於白生氣了,於是鴨子在一種很憂心的狀態下告給了

  阿麗思小姐那醜小鴨侄小姐的最近故事。

  「小姐,請你為我想,怎麼辦?」那母鴨子要阿麗思設法,阿麗思卻說這也不是頂要

  緊的事。因為阿麗思心中頂要緊的事是玩。

  聽到母鴨的談話,阿麗思才知道醜小鴨因為那一天陪他們到灰鸛家去,回頭就病了。

  病又不是傷食,又不是肚瀉,又不是發痧,竟病了一種為鴨子之類所不應當有的玻「她不

  應該有這樣病,如我一樣的不應當,因為我們是鴨子。」這是老太太的意見。但阿麗思小

  姐的意見則又稍稍不同。她則以為鴨子也應當有人的病,可是一個小鴨子卻不一定要有老

  母鴨的各種病;這理由則是譬如馬是拿來拉車的,中國有些人天生也只拿來拉車,至於其

  他的人卻不但不拉車,且坐了馬拉的車以外又坐人拉的車。這顯然是鴨子與人或可以相同,

  不一定鴨子與鴨子相同的證據了。

  原來小鴨子病著失戀。它需要一個男朋友。需要而不得,便病了。(這一點不是母鴨

  子所理解,也不是阿麗思小姐所明白。)想同另一個誰要好,沒有誰來答應,就生病,這

  個事情說來真不很使人相信!

  「生病准得什麼帳?」這話是阿麗思小姐看那鴨子老太的臉色而說的,因為她看得出

  老娘子主張。

  「是啊!我就不明白為別的事生玻」

  阿麗思心想「就是不准得帳也不能拿你打比」,可是她卻說,「姆姆的話是頂有經驗

  的老年『人』的話。」

  「我是『鴨子』,不是『人』!我生平不愛別個拿『人』的話來稱讚我。」為表示不

  高興,她向前遊了三步又退後五步。

  阿麗思心想:大凡對付一個有了年紀的人或鴨子,都不是容易的事吧。(可是她這個

  意見是把姑媽格格佛依絲太太除在外,因為她卻太容易對付了。)老了的鴨子就不是三兩

  陣火可以燜得爛,老了的人說話也容易動火——是,容易動火,莫非這老太太肝火也太旺

  了!

  她見到那南京母鴨的樣子不大好看,還想分辯:「這只是一句話,也不必使姆姆生氣!」

  「一句話不生氣,要我為什麼才生氣?難道讓你們人打我幾竹竿子,我才應當發氣罵

  人麼?」

  阿麗思小姐見話越說越不對頭,深怕是這老太太起了羊癲瘋,回頭還要難於招架,就

  只好和和氣氣的說:「老伯娘,請自己珍重,我還有一點兒事,要走了。」

  那母鴨子在鼻里哼著,「我自己若不知道珍重,早為別個人的一些話氣死了,還活得

  到今天?」

  阿麗思小姐就不再理會了,拔腳走了去。

  她一旁走一旁想,把自己又分成兩個人。

  那第一個她問道:

  「治肝氣是吃什麼藥?」

  「稀稀粥,芝麻糕,黑酥脂油糕,… 」另一個她就背誦了二十樣糖果點心的名字。

  「全不對!這是吃的東西,難道也… 」「那鴨子也是吃得的東西。」從吃藥她想到

  吃鴨子。

  「我以為鴨子是加辣子炒吃,少下一點醬,多下一點醬油為好。」

  「醬油是不是醬的油?」

  「那鴨子的眼淚就是油,只不知道做不做得醬油。」

  「… 」

  「阿麗思」她自己為自己放蕩的思想不得不加以警告了,「這樣胡思亂想是不成的,

  這樣下去就非變成那母鴨子不可了。」

  然而當真能變成一隻鴨子,在水面上浮著,且不必閉眼睛也可以把一個有長頸子的頭

  伸到水中去,看水中的魚賽跑,又可以同那些魚談話,到底還不算一件很壞的事!

  可是她對「可以同魚談話」這話又生了疑問了。她以為,若是鴨子都可以同魚談話,

  那麼適間那老太太必定也同過許多魚談過話,並且也發過魚的脾氣了。

  「無怪乎」,她若有所悟的自言自語,「有些人說話罵人,總說『我恨不得吃了你!』

  想必這話就是鴨子生了小魚小蝦的氣時說的,不然一個人哪裡吃得下另一個人呢?」

  她就又想回頭來問那母鴨子,只想明白這話是不是它正生著小魚的氣時說的,可把鴨

  子先時生她的氣情形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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