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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將你的投擲出來,你不在人們和人們的慈悲之中生活了麼?好罷,如同我一樣!你將從我學習;惟有實行者才能學習。

  先同我的動物們談話!最驕傲的動物和最智慧的動物,它們會是我們兩人的適當的顧問!”

  查拉斯圖拉如是說,並走開了,比以前更沉思也更遲緩;因為他問自己許多事情,而不知如何回答。

  “真的,人類是如何地貧乏,”他心裡想著。“如何地醜陋,如何地哮喘,如何地充滿了隱秘的羞恥!

  他們告我人類頗自愛。唷,這種自愛必是何等的偉大!有多少反對了自愛的侮蔑!

  但這個人自愛甚至於如同自己蔑視,——他是一個偉大的愛者和偉大的蔑視者。

  我還沒有看到徹底蔑視了自己的人:徹底蔑視甚至於是高尚。唉,我聽見了他的叫喊的,或者便是這種高人罷?

  我愛偉大的蔑視者。人是要被超越的一種東西。”——自願的乞丐

  查拉斯圖拉離開了最醜陋的人,他覺得淒冷而且孤寂:因為淒冷和孤寂的思想起於他的心中,所以他的四肢也冰冷了,但當他行走又行走,上山又下山,有時候經過了碧綠的糙地,也經過了溪水已經乾涸了的荒曠的沙溝,他又忽然變得更溫暖和更快活。

  “我碰到什麼了?”他問著自己,“一種溫熱而活潑的東西鼓舞我;那東西必在這附近。

  我已經不孤弱了;不相知的夥伴和兄弟們遨遊在我的周圍;他們的溫熱的呼吸輕觸著我自己的靈魂。”

  但當他周圍偵察要尋覓他的孤寂之慰藉者,看哪,有許多牝牛站在高丘上,越臨近他們,使他的心情越溫暖。但這些牝牛好像在熱心地聽人演說,並不理會有人來到。查拉斯圖拉再往前進,於是他分明地聽到有人在牝牛中間說話;顯然地牝牛們的頭都向著說話的人。

  查拉斯圖拉跑上去將牝牛們驅散;因為他恐怕有人在這裡受害,那不是牝牛之慈悲所能救濟的。但他揣測錯了;因為,看哪,那裡有一個人坐在地上,好像正在對那些動物們講演,一個和平的人,一個山上的說教者。“你在這裡尋求什麼呢?”查拉斯圖拉驚訝地叫起來。

  “我在這裡尋求什麼?”他回答:“同你一樣,你這擾亂和平者;那就是說,我尋求大地上的幸福。

  “為那目的,我喜歡從這些牝牛學習。我告訴你,我已經和它們說了半早晨的話,現在大約它們要答覆我了。為什麼你驅散了它們呢?

  除非我們改變而成為牝牛,我們將不能進到天國。因為我們應當從它們學習:反芻。

  真的,人得到全世界而不反芻,那又有何益?他當不能棄絕了他的悲愁。他的偉大的悲愁:現在那叫做憎惡!現在誰的心,的嘴,的眼都不是充滿了憎惡呢?你也一樣!你也一樣!但看看這些牝牛!”

  這山上的說教者如是說,並轉而看著查拉斯圖拉——因他以前是和藹地注視著牝牛的——:這時候他又掉換了話頭。

  “我同他說話的這人是誰?”他驚叫著並從地上跳起來。

  “這是沒有憎惡的人,這是查拉斯圖拉,這是大憎惡之克服者,這是查拉斯圖拉的眼,的嘴,的心。”

  他如是說,同時眼光洋溢著,吻著查拉斯圖拉的手,好像突然從天外得到了贈禮和珠寶的人。但牝牛們凝視著這一切而且驚奇。

  “別說我罷,你奇異的人;你可愛的人喲!”查拉斯圖拉說並抑制著自己的柔情,“最先說說你自己!你不是曾拋擲了偉大財富的自願的乞丐麼?

  他以財富和自己的富裕為可恥,他逃到赤貧者那裡,以他的豐裕和好心贈貽了他們。但他們不接受他。”

  “他們不接受我,”自願的乞丐說,“真的,我看你很知道。

  所以最後我走向動物,走向牝牛們去。”

  “那麼你當知道適當地給與比適當地奪取是如何的困難,”查拉斯圖拉說,“並且這乃是一種技藝,——慈愛之最後的,最精的,卓越之技藝。”

  “尤其是在現在,”自願的乞人回答:“在現在,一切卑賤的,都成為叛逆,而不易接近,並且自己走著自己的傲慢的道路。

  真的,你知道,大的,惡的,長久的,漫延的,流痞和奴隸的叛亂的時代已經來到:那叛離擴大又擴大!

  現在一切的恩惠和末屑的贈貽激怒了卑賤者;大富裕者都警備著罷!

  現在無論是誰只要滴瀝者,如長頸大腹的瓶:——這瓶就隨時都可以被人打斷。

  空虛的貪婪,乖戾的嫉妒,憤怒的復仇,庸俗的矜驕;一切這些都跳到我的眼前。窮人是有福的,這已不再真實。天國乃是與牝牛同在。”

  “為什麼天國不與富人同在呢?”查拉斯圖拉試探地問,同時驅散了親切地嗅著這和平的人的牝牛們。

  “你為什麼試探我?”那人回答,“你比我還明白。哦,查拉圖拉喲!誰驅使我到赤貧的人那裡去?那不是因為我憎惡最惡富的人們麼?

  我懷著冷眼和厭惡的思想,憎惡有罪的富人,他們從污穢中拾取微利,——憎惡惡臭沖天的這些賤氓。

  憎惡這些鍍飾的,虛偽的賤氓,他們的祖先是扒手,是食腐肉之鴉,是有著與娼jì無別的怨怒而yín盪而懶怠之妻的拾破襤者。

  上層社會是賤氓,下層社會也是賤氓,現在貧與富是什麼!我不知道那種區別——於是我逃離得更遠,更遠,更遠,直到我到了牝牛們這裡。”

  這和平者一面說,一面喘息而流汗:所以牝牛們又驚奇了。但查拉斯圖拉仍然微笑望著他的臉,——並且沉默地搖著他的頭。

  “你山上之說教者,當你說著這麼劇烈的言語,你自己太興奮了。這樣的劇烈並不是你的口也不是你的眼所做得出的。

  我想也不是你的胃!一切所謂的暴怒和仇恨和嗔怒也和你的胃不能相容。你的胃要求是柔軟的東西:因為你不是一個屠戶。

  在我看來,你好像一個素食者,一個食植物和樹根的人,或者你咀嚼穀粒。但一定地,你有你的享樂,你喜愛吞蜜。”

  “你猜透了我!”這自願的乞丐回答,心情也輕慡了。

  “我喜愛蜜,我也咀嚼著穀粒;因為我尋求著有著甘美的味,它呼吸芳潔的東西,也是需要時間的東西,為溫柔的怠惰者和懶漢,那會是一天的工作和一月的工作。

  真的,牝牛們是卓越的;它們發明了反芻並躺在太陽光中。它們也禁戒一切使心情沉重的思想。”

  “好罷,”——查拉斯圖拉說,“你也該看看我的動物們,我的鷹和我的蛇,——現在,大地上還沒有它們的同類。

  看哪——那邊是到我的洞府的路:今晚做我的賓客,並同我的動物們談談動物們的幸福——

  直到我歸來。因為現在一種求教的叫喊使我匆遽地離開了你,你也當在我的屋子裡覓到了新鮮的,冰涼的,蜂房之金蜜,嘗嘗那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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