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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動山搖。巨變發生了。

  缺氧垂死的人,面面相覷。劇動間,東歪西倒,為什麼?為什麼?連隔絕在外的盜墓賊都倉皇失措。

  像足月的嬰兒在子宮中劇動,他要誕生了。用自己的力氣擠出來、擠出來。

  誰也想不到,這整個的陵墓,因靈柩受了驚擾,突然發生這樣的巨變。

  四壁巨大厚重的石頭陡地分成方塊,重新組合,嵌成一道古城牆。

  南北各出現了兩個城門。

  這是一個“內城”。

  整個內城,在火速的運作中成形了。

  ——它不是沉下去,它向上升!

  慢慢地升動。一直向上。

  最先,是金人的巨頭,然後是身軀,巍峨地、矗立在地面。當十二金人站定,傲然俯臨大地時,煙霧瀰漫,風塵滾滾。渺小的數十人,只張目結舌,被釘牢在原地,任隨身畔一切景物變化,無能為力。

  內城升到一定的位置,要然而止。

  蒙天放曾經參與早期的建陵工程,他明白了。陵園的布局,是秦都咸陽城市局的再現。

  靈柩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小小的中心點。始皇帝的龍體被安放於此,實在是寄望有長生不老再現人世的一天,只要他沒死,靈槍一動,他就連同他的“世界”,重回地面,他如猛虎出押,建立王國,傳二世、三世,以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他一定預計有這麼的一天!

  而這般宏偉壯麗、一望無際的內城,不過是一重一重的外城所包圍保護的中心點。往外推算,究竟有多少個坑室?多少座建築物?多少道城牆?占地有多廣?人地有多深?

  也許就在整座驪山之下。也許在整個咸陽之下,也許……沒有人估計得到。

  驚魂未定,他們又看見原來周遭是一個龐大的兵馬俑陣。似乎在組成一個整裝待發的守護團。城門東邊有三列橫排,每列七十個的武士俑,手執寶劍、吳鉤、矛、弓督、箭鍵、銅失為兵器。西邊除了俑陣,還有戰車六輛。這些俑像一個個器宇軒昂,精忠護主……

  塵埃落定,環視四周,赫然發覺,原來此處便是——

  啊,一架架的飛機在靜靜的黑夜中稍息。西安機場!對了。朱莉莉認得了,她第一步踏足之處!

  秦始皇千謀萬算,也無法預計,王國捲土重來,東山再起,經了歲月,已經蛻變成一個文明的機場!

  內城一切,都開始接觸到空氣了。

  排列整齊的軍陣中,俑像又經風化,泥塵層層剝落。有的癱成碎片,有的還余半身,有的,咦?他們的肉身顯露出來,一個個,都緩緩地吁了一口氣……大約有五十人。

  他們都活著?——對了,為陛下點中試服長生不老藥的;在一個初夏的清晨,驚怖無策的方士各把奼紫嫣紅亮黑的丹藥傾倒,自煉丹房,隨下水道,匯流至馬廄外,剛巧有郎中令的部屬,無意於洗漱時喝過一兩口的……

  這些丹藥都是“真”的,只有多疑善妒寡恩、虎狼心肝的始皇帝,不相信。結果,“試”的人都活著,那最想活的人,卻死掉!

  他們乍醒,只曉得完成未盡的口號:

  “願陛下萬壽無疆!”

  現代人等,白雲飛和朱莉莉如人鬼域,駭然失色。

  蒙天放一看,就認得同袍:

  “這是我的人!”

  白雲飛不再軟弱了,他又獲得大量的氧氣和勇氣,堅強地,故態復萌了。他也振臂一呼:‘“我的人過來!”

  他的手下都歸隊,敵我又再壁壘分明了。白雲飛興奮得眼睛紅了。不止蒙天放一個呢,這裡有五十多個,全都是活著的武士俑!

  “這將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你們知道嗎?先攻下來再說!”

  馬上,雙方對峙。

  四下戰鼓敲起,蒙天放下令:

  “別讓敵人擊倒!小心!”

  戰車被策動,在地面擊起火花,手中都是精工製作的青銅兵器,雖經二三千年地底埋藏,不蝕不鏽,鋒利依然,他們都是一片忠心的精銳部隊,可惜——

  時移世易,武器進步得太利害了,血肉之軀,又怎敵得過槍炮?蒙天放見他們一排排地衝鋒陷陣,卻又一個個地倒下來,心也疼了。但如何解釋他們無法理解的變遷?他們的基本反應是卻敵,以身相殉。

  機場的夜燈照耀著,慘白的強光,如同水銀燈下的戰爭場地,碧血黃沙中,吶喊格鬥,原始的武器,只伐木劈石地廝殺,雙方如潮地一時涌至此,一時涌至彼,死傷不少,血的腥味在空氣溢泄。

  白雲飛攀上一架飛機,蒙天放怎肯計和人僅手?二人在機上糾纏。飛機一時之間未能起飛,失去控制,在地面亂轉。螺旋槳把四下的人頭整個切下來……

  白雲飛終於開動了飛機,蒙天放從沒沙種峰驗立足不穩,又見人漸升空,怔住的一剎。白雲飛明小手快,拔出槍來,正待開槍,青銅劍已出,右臂吃了一招,手一麻,槍往地面墮下,他奮力一推、一踢,蒙天放也握不住劍,應聲飛墮。翻身著地時,大地悶哼微露。蒙天放攫他不住,也立不起來。

  白雲飛奪得青銅劍,在低飛的機上,朝蒙天放力揮,劍風所至,眼看便死在自己的利器下了,忽而有人撲身在上,為他擋了這一到,受了重創。這是貪生怕死的朱莉莉!

  蒙天放憤怒得全身發抖,臉孔扭曲,他要把他撕成碎片。如同受傷的猛獸,發出吼聲,漫天漫地只有淮一的意念,便是報仇!

  不過敵人轉瞬飛遠,他心焦如焚,地面有剛才墮下的手槍。他抬起,槍嘴指向自己。白雲飛冷笑。浴血的朱莉莉,大口地喘著氣,發不出聲音:“別——”

  他拎著這現代的武器,根本不知如何使用。突然,他記得了,在陵墓,朱莉莉曾如此地傷過他,他記得了:那管狀物指向對方,桶上有個機關,他瞄準,一按,槍聲一響,對了!就是這樣——

  飛機上輕敵的白雲飛中槍了。

  連人帶機重重地撞向地面那孤零零的始皇帝靈柩。在那遙遠的地方,轟然巨響,大火撕破了夜空,衝出重圍,直躥九天。大股的黑煙蟒柱,盤旋上升,在人見不著的高處,書寫了一段興亡史。

  爆炸發生了。

  以靈槍為中心點,地面開始下陷,山崩地裂。人、飛機的殘骸、火海,都遭活埋,死傷之眾不能倖免。

  蒙天放抱著米莉莉覓地逃生,迄通在地,像用根粗糙的毛筆寫著血書。他狂喚:

  “冬兒!你不要死!”

  在他的懷中,塌倒的金人巨像庇前下,有片小小方寸之地,她什麼也記不起了,呀,只有三句台詞,於此關頭,不知如何便彈跳出來,她背誦著。是靈魂的回憶。抖擻餘勇,喘息著:

  “今天我明白——了,只有——”時日無多,她越念越快,急急忙忙地:

  “勇敢地在愛情面前低頭的女性才是最摩登的女性!”

  她仍然是朱莉莉。在最後一刻,她畢竟回到現代了,不過,她到底也愛上他。他一點也聽不清楚,因為,她被沙石扯進斷層下,無底深潭——

  他只拼命地狂奔,一直往前,身畔有她的餘音:

  “你不要死!我會再來的,等我!”

  她會再來?

  這信念支撐著他,活下去,等。

  過了很久很久,地面恢復平靜了,整個內城消失了,這秘密再也沒人知道,又復長理。蒙天放頹然坐倒,不知過了多久。

  “唉!”

  ——他聽到一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嘆息。

  激戰過後,這西安機場已經回復平靜,只是地面一切現代化設備,飛機和人,都與最古老的文物一起埋葬,是誰為誰陪葬呢?一時間也弄不清楚,地面空餘一道淺淺的界限。

  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包括他那不死的愛情。

  只是,他分明聽到一下嘆息。

  蒙天放警覺地四下張望。

  他見到一個身影。這是個意態闌珊的遲暮英雄,五十多歲了。他詫異於此竟有個倖免於難的局外人?

  他問:

  “這位老先生——”

  太陽尚沒升起呢,空氣中蕩漾著破曉前的寒氣。天際有顆巨大的晨星,如同舉世孤寂的、眯設的獨眼。薄明中,蒼茫間,他緩緩地、緩緩地回過身來。

  他,就是秦始皇帝嬴政!

  衣履仍是一等,已經不起歲月。目光依然單鋒,不忽而威,不過鬢髮殘亂——整個人有點過氣。他仰天一站。

  蒙天放大吃一驚,倒退一步:

  “陛下”

  始皇帝望定他當年的臣子,仿如隔世。他深沉地道:

  “徐福一去不返,朕坑四百六十餘名儒生於咸陽城外,惟未息心,及至五次巡行,病重沙丘,遂孤注一擲,吞下一顆殘留之長生不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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