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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母親不由地叫出口,忙又說:“我倒昏了,王連長的胳膊上還有傷哪!快看看,怎麼樣啦?”

  王東海心裡更是激動得不行!真是世上少有的人,自己處在這種景況,還想到別人的傷口,傷口!他忙說:

  “婦救會長,大娘!我不要緊。快好啦!”

  其實他的傷口已因天冷風吹而凍腫化膿了。花子忙把孩子遞給母親,跳上炕找布給他包紮……

  這次不管王東海怎麼說,母親和花子再也不放他走了。姜永泉也說他該留下來把傷養好,同時也可以幫助照顧一下群眾。可姜永泉對他自己膀子上的傷,卻沒理會,別人誰也不知道。

  為此,王東海留下了。

  殘酷的大掃蕩,終於被粉碎。八路軍和地方武裝,到處在殲滅敵人,擴大解放區,一步步把敵人壓縮到據點裡去。

  ……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院子裡,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把棉衣搭在鐵條上,上身只穿一件舊軍裝單褂,兩手抓著五六十斤重的四方形的敲衣石,用力向上舉著。他嘴裡不斷地數著回數。

  他舉到十五下,才放下來,就勢坐到石塊上,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汗珠。那短短的頭髮楂上,直往上冒熱氣。天氣是三九,他身上卻是六伏。

  王東海的傷口已好起來,他天天這樣鍛鍊,今天成績最大,臉上顯得格外高興,思想也就奔騰起來……

  留下來養傷後,開始幾天母親和花子等人把他安置在山裡,對他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為了找藥治傷,秀子常跑出好遠去找中藥鋪。不管怎麼艱難,人們都把好東西給他吃,一點也不准他動。他有時實在過意不去,就說:

  “大娘,你們再這樣我可待不下去了。我要馬上找部隊去啦!”

  母親卻不急,只是問他:

  “你找部隊幹麼去呀?”

  “打仗啊!”

  “怎麼打法呀?”

  “用槍嘛。”

  “胳膊壞了怎麼打槍呀?”

  “這……”

  “還說呢。”母親用對自己孩子似的口氣說,“人光要強也不行呀!俺們為你養身子為著什麼?還不是好讓你多打死些鬼子?你要是好了,叫留也不留你啊!”

  更使王東海感動的是花子。她的話變少了,也很少流淚了,要哭也是在背後哭,不讓別人看見。每次她照顧他,總是默默不響地認真來做。她把雞蛋煮熟,皮剝得光光的,蘸著搓細的咸鹽面,送到他手裡。而有時王東海說要走時,她也不說話,只是睜著眼看著他,一直看得使他說不出話來,感到自己再堅持下去真難為情……

  環境好些後搬回村,四大爺一定要王東海住在自己家裡,和他睡在一起。老頭子夜裡常常起來,給炕洞裡加柴,把炕燒得更熱。

  花子臉上的哀傷慢慢退去,漸漸話也多起來。沒有事她就叫他講戰鬥故事給她聽。王東海從來不講自己的事,但她卻把他講的故事中的人和他聯繫起來,心想那就是他,他是最英勇的一個人……

  王東海練畢歇息的時候,心裡高興地想:“好,明天就可以回隊了!那可太好啦……”

  他又抓起那塊石頭,念著回數舉起來……

  這時,外門口出現一個女軍人。她一瞅院子裡的情景,馬上停住腳步。她那對深褐色的美麗眼睛微笑著眯起來,白晰的圓臉上泛出喜色,心隨著王東海的上下“舉重”跳起來。看著看著,她也不自覺地跟著數道:

  “……七下,八下……”

  “誰?”王東海聞聲將石頭停在腰間,急轉回頭。立時他崩一聲撂下石頭,驚喜地迎上前:“啊!白芸!你怎麼來啦?”

  白芸歡笑著邁進門檻,兩手握住王東海的一隻大手,爽朗地說:

  “我怎麼能來?就興你來嗎?哈哈哈!好個王連長呀,把人家都急死了,你還在這練工夫哪!”白芸太激動太興奮了,兩眼閃著淚花,緊看著他的臉。

  王東海也激動得厲害,張了好幾次口才說出:

  “快進屋坐吧!快……”

  “噯呀!這真象是你的家啦!我的天,你安家了嗎?哈哈哈!”白芸邊走邊說邊笑,“屋主人呢?”“哦,都出去啦,我在看門吶。”王東海被她說笑得有些臉紅。

  剛坐在炕上,白芸就一句接一句地問王東海離隊後的情況。她說回去的一班戰士把情況講後,首長和同志們天天盼他們回去。並派人四處去找……

  王東海插了幾次嘴想問她部隊的情況也不成,只得把事情告訴給她……最後他沉痛地說:

  “白芸同志!我回去要請求上級的處分,我沒把同志們都帶回去……”

  “你快別說了!”白芸的眼圈發紅了,“我看你還該受到表揚,在那種情況下就該那樣做。想救出群眾又不損失同志,那怎麼辦得到呢?對,那些犧牲的同志也是最值得的!都是英雄!”

  王東海問白芸的情況。原來白芸是和幾位同志一塊調到延安去學習的,昨天宿在萬家溝村。她要那幾個同志等一會,她跑來看看馮大娘——以後不知能見面不能啊!可巧,大娘告訴她王連長就在這裡,這可把她高興死啦!白芸又把部隊在反掃蕩中拔除敵人據點的戰績告訴他,把每一件小事情都談得清清楚楚。王東海聽得也有滋有味,恨不得能馬上飛回去才好!但姑娘沒把一件事告訴他,那就是她聽說他有很大可能犧牲的消息時,背地偷偷哭了好多回……

  白芸又給王東海看看傷口,見真快好了,又給他重新包好。說著說著,她見陽光已上滿窗紙,就收起笑容,看著他說:

  “王連長,我快要走了!”

  “哦,再多待一會吧!”王東海也看著她。

  “待一會也要走的。”白芸說著低下頭,手撫弄著軍褂角,“王連長,這次咱們一分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面。不過反正能見面,等抗戰勝利了——不,或許更早些,就又見到啦!”

  “嗯,是啊。”王東海不大明白她自問自答的話意。

  “我們在一起可真不短啦,好幾年了。我還記得我剛參軍時,你怎麼把著手教給我打槍的……唉,分開來都覺得不好過,我自己就是這樣。可是過不了多久,又好啦。你說是嗎?”

  “是,是這樣。”王東海有些奇怪,平常說話又乾脆又流利的白芸,這時卻嚕嗦重複起來。

  “東海同志,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她忽然抬起頭。

  “沒有什麼意見。你一貫工作很好,對同志很熱情。你又有文化,再經過學習,那更是好上加好啦!”王東海誠懇地說。

  “快不要只揀好聽的說了。”白芸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其他原因,臉頓時紅了。她忽然又變嚴肅起來,緊望著他,有些激動地說:

  “東海同志!我早有件心裡事要和你談談,但沒找到機會開口。今天我就要走了,非要談談不可啦!我的意思是,我們之間是否可以比一般同志的關係更進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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