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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母親說出要把她接走時,母親沉默了。劉棟著急地說:媽,你不願意?

  母親嘆口氣道:你找的是師長家的閨女,人家是高幹,咱們是高攀了,能跟人家結婚就不容易了,咋還能搭上個媽。

  劉棟就勸母親:媽,我和三環說好了,她高興你去呢。

  母親搖搖頭,伸出手摸了摸劉棟的頭說:兒呀,你能有今天不容易,媽打心眼兒里高興。你去和人家好好過日子吧,媽不連累你。結婚還帶著媽,讓人笑話。別看媽這樣,媽能照顧自己,你們經常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聽了母親的話,劉棟一把抱住了母親,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母親帶走,他跪在母親面前,帶著哭腔說:媽,你一定要跟我走,你不同意,我就不結婚。

  母親把頭朝向窗外,無限美好地回憶道:以前的日子多好哇,苦是苦點,可那日子才有滋味。現在你們都離開媽了,別看媽不在你們身邊,可媽的心哪,一直和你們貼著。

  劉棟跪在母親面前,在心裡說:我就是背,也要把媽背走。

  那次,劉棟在母親面前足足跪了兩個時辰,後來是母親扛不住了,她捉住劉棟的手,把兒子拉了起來。

  劉棟欣喜地問道:媽,你同意了?

  我要是不同意,你還要給媽跪下去呀?

  對。

  母親長嘆口氣,把劉棟攬到懷裡,伸手去揉兒子的腿:兒啊,媽是為你好,你咋就不領這個情呀。

  劉棟嗓子裡一熱,喊了聲:媽——

  母親終於同意和劉棟一起走了。走之前,劉棟想把老屋賣了,母親說啥也不同意,最後她把屋裡屋外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在門上掛了鎖。

  母親站在院子裡,打量著眼前的三間小屋,說:這房子是我和你爸結婚後蓋的,你們也都是住著它長大的。你哥不在了,你姐也嫁人了,你留在了部隊上,你們都不需要它了,萬一你弟哪天來找咱們,沒了這房子,讓他到哪裡去找哇——

  劉棟這才意識到,母親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忘記那個弟弟。這是她親口第一次當著他的面提到弟弟。

  接回母親後的第二天,劉棟和柳三環辦理了結婚手續。婚後,柳三環經常對婆婆說:媽,我母親去世早,我一直想有個媽,現在我總算又有個媽了,我真高興。

  母親聽了先是笑,接著就流出了眼淚。

  劉棟在睡不著覺時,望著身邊的柳三環,還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現在的他家也有了,母親也接來了,他感到滿足又幸福。

  柳三環的腿留下了一些後遺症,可他一直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這輩子能遇上她是自己的福分,有時他也會猛不丁想起,如果柳三環不出車禍,腿好好的,她還會嫁給自己嗎?他不知道。如果她不是柳師長的女兒,自己又會娶她嗎?答案他也不知道。

  他和柳三環的婚姻是幸福的,現在十三師的人都知道,他是柳師長的女婿,別人看他的目光就多了層內容,他讀懂了那些目光,有羨慕、嫉妒,也有不屑。不屑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他犧牲自己去攀師長家的高枝。他在這紛雜的目光中,漸漸地挺起了胸膛,不論別人怎麼看,他已經不在乎了。反正自己有家了,而母親又和他生活在一起,想起這些,他的心裡就洋溢著幸福。

  40.田村的悲情

  田村在軍區總醫院住了很久,視力仍然沒有得到恢復,看任何東西都是模模糊糊。可怕的是,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醫生提醒他要有心理準備,最終會失明的。他現在顯然不適合在基層部隊幹了,就成了一名編外幹部。此時,他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傷眼和處境,而是仍沉浸在失去石蘭的悲傷中。

  最初的日子裡,他一直抱著石蘭的遺像痴呆呆地坐著,不哭也不笑,世界仿佛已經從他身邊消失了。

  在石蘭的追悼會上,他也是捧著石蘭的骨灰盒,一動不動,好像他動一動,石蘭就會從他的懷裡溜掉。

  楊佩佩站在他的面前,含著淚說:孩子,要哭你就哭出來吧,你不哭會憋壞的。

  他沒有哭,甚至還衝母親擠出了一絲古怪的微笑。母親看到他的樣子,竟忍不住又一次傷心地哭起來。

  田遼瀋望著面前的兒子,低沉地說:兒子,你給我抬起頭來。

  田村抬頭看著父親,眼前卻是模糊一片。

  父親又說:石蘭是個軍人,她犧牲在救火的前線,你應該為她感到自豪,你不是一直夢想著成為英雄嗎?

  父親只能用這種方式去開導他。

  石蘭的父親也走到他的面前,從他的懷裡接過骨灰盒,抱在自己的懷裡。老石喃喃地沖女兒道:小蘭,再讓爸抱抱你吧。小時候爸爸忙,沒抱過你幾次,這回你讓爸好好地抱一抱。

  老石堅毅地忍著,不讓眼淚滾出來。他撫摸著懷裡的女兒說:小蘭,你這是軍人最光榮的結局,誰讓你是軍人哪,爸爸當了一輩子兵,但作為軍人的歸宿並不完美,你這回完美了,讓一個老兵來送你……

  老石的眼淚終於重重地落了下來,他把骨灰盒遞給田村後,舉起右手,緩緩地向女兒敬了一個軍禮。

  親人的話一遍遍地迴響在田村的耳邊,這些話本應該是對他說的,自己一直想成為英雄,哪怕是烈士,可命運卻並沒有成全自己。

  在石蘭犧牲的地方,他反覆地用雙腳丈量過,右邊離石蘭倒下的地方,就有一條防火溝,有二十幾米的距離,如果石蘭放棄傷員,她可以在幾十秒之內跑到防火溝,保全自己的生命。但石蘭還是選擇了和傷員一起往前沖,也許是走到這裡,她背不動傷員了,就用自己的身體去保護傷員,而最終被濃煙窒息。

  田村事後總覺得石蘭比自己更像一個軍人,他在心裡仰慕她,也嫉妒著她。

  田村一直在想,如果石蘭和他的命運能夠重演,他會毫不猶豫地去代替她成為烈士。可他並沒有當上烈士,卻讓自己失去了雙眼的視力。而通過置換眼角膜重見光明卻是可遇不可求的。在視力沒有恢復前,他無法再回到心愛的連隊。這樣的日子,讓他情緒低落,甚至有了生不如死的感覺。

  石蘭犧牲不久,大裁軍就開始了,田遼瀋和楊佩佩退休了,柳師長也退休了。他們都是提前被宣布退休的。

  退休後的兩個老人沒事幹,就一下子閒在了家時,田村反而覺得空落落的,他一看到父母無所事事的樣子就想哭。他覺得父母比他更需要安慰,他不知道自己離開他們,離開這個家後,他們會怎麼生活?如果自己生活在他們身邊,他們的生活也許會多些內容和色彩,至少在軍里還能找到力所能及的工作。於是他對父母說:我想離開十三師,調到你們身邊來。

  楊佩佩吃驚地望著他,驚喜地說:真的,兒子你說的是真的。

  聽了田村的話,田遼瀋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抽動著,他的心裡很複雜,一方面希望孩子不要生活在自己的陰影中,走得越遠越好;另一方面,他也非常想孩子在自己的身邊,給自己帶來一些安慰。如果自己不退休,他絕不會同意田村調到自己的眼皮底下,那樣別人會說閒話,對孩子的成長也不利。現在他退了,他不再阻攔田村的調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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