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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寧安宮,皇后對文貴妃也不算客氣,只讓宮女將她安置在偏殿,卻把寶欽留了下來。

  “原本早就要接你進宮來與本宮說說話的,沒想到你們倆今兒自己就來了。”皇后把宮人們悉數屏退,這殿裡頭便只留了寶欽和吳翠屏,以及皇后貼身伺候的蘇嬤嬤幾個。

  寶欽稍稍品出些意思來,只是到底做不得准,遂並不急著說話,只微微垂首作乖巧狀,心裡卻風起雲湧的,把秦帝那老頭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吳翠屏要呆一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悄悄地使勁兒盯著寶欽臉上看,想從她面上瞧出些究竟來。

  皇后喝了口茶,又繼續道:“陛下先前總和本宮說,阿烈媳婦心思最靈巧,行事做事有大將之風,乃是巾幗英雄。”

  寶欽不知道那老狐狸到底賣的是什麼藥,趕緊謙虛道:“媳婦拙笨,陛下太過獎了。”

  皇后卻笑,“陛下極少誇人,他既然這麼說,你自然也是當得起的。”說著話,又頓了頓,聲音愈發地壓得低了些,“今兒這事,你有什麼想法?”

  吳翠屏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寶欽垂首低語,“想來陛下早有準備,媳婦不敢多嘴。”

  皇后苦笑搖頭,“你莫要誤會,陛下便是知道老二心術不正,卻哪裡能猜到他竟會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秦帝秋獵,帶走了大批侍衛,雖說也留了些人看家,但二皇子早有預謀,又與文家左應右和,能不能守住宮門,皇后的心裡實在沒有底。

  聽得此言,寶欽的心裡這才好受了些,暫不再臭罵秦帝老爺子,先想著如此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仔細想了想,寶欽卻是無計可施,她們而今被困在宮中,唯一的生路就是等人救援。皇后早已派了人去送信,而今關鍵之處,只在於她們能不能守住這幾日,一直等到援軍回京。

  “二皇子謀反,定是早有預謀。禁軍統領一直是陛下心腹,絕不可能被收買,倒是京畿營的統領毛檢宏有些可能,他與文家是姻親,平日裡雖走得不算親近,但誰也不說不清到底是不是故意做給旁人看的。不過,這毛檢宏素來狡猾,便是應了二皇子的請求,卻也不大可能率軍攻進皇城,一來京畿營里還有不少世家子弟,由不得他一手遮天,二來,他那般狡猾,必然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二皇子謀反成功機率不大,他怎麼會把全部家當都押上。如此一來,二皇子所仰仗的不過是他手裡頭的龍禁衛和文家的家丁護衛,人數不過數千,想要在這一兩日內攻進宮來實屬不易。”

  皇后聽得她這一陣分析,懸在空中的心好歹落回了實處,吁了口氣,先前佯裝的鎮定終於成了真的,沉聲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能守得住兩天,第三日陛下就該到了。”

  話雖如此,可這兩日又豈是那般容易熬得過的。

  宮門外重兵圍城,一次又一次地發動著攻擊,宮裡頭也是一片混亂。好在到底有皇后坐鎮,又有寶欽從旁協助,早將後宮中的嬪妃和尚未成年的小皇子小公主們召進了寧安宮裡,又吩咐宮人們不得外出,飲食則統一由御膳房提供。

  文貴妃自被接到寧安宮後便一直不說話,皇后也懶得搭理她,只叮囑宮女仔細看著。寶欽雖想衝到前線去殺敵,但到底還是顧忌肚子裡尚未成型的胎兒,難得壓住了心頭的衝動,老老實實地待在寧安宮裡安撫諸位妃嬪們的情緒。

  晚上她則與吳翠屏歇在一起。吳翠屏胎兒尚未坐穩,今兒被嚇了一場,身體便有些不適,寶欽生怕她出什麼差池,便多抽些時間陪著她。

  “三嫂,”這才一天的工夫,吳翠屏原本圓潤的臉上竟帶了許多憔悴,慘兮兮的小模樣,連聲音里都帶著哭腔,“若是……若是再過兩天,阿修他們還沒到,我們……我們可要如何是好?”

  “怕什麼——”寶欽冷笑,“秦頌膽子再大,卻也不敢隨便動手殺我們。”他要攻進皇城,所圖的不過是要挾秦帝他們罷了。既然還有用,秦頌便不會隨便殺人,更何況,這寧安宮裡還有文貴妃在,秦頌投鼠忌器,必不欲以文貴妃的性命來換她們的性命。

  “可是,可是——”

  寶欽撫了撫吳翠屏的背,沉聲勸慰道:“你不要這麼怕,若是急得狠了,反而傷了腹中胎兒,便是不為別的,為了孩子著想也要堅強些。”

  吳翠屏本就是個樂觀的性子,不過是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才怯弱了些,經寶欽這麼一說,她很快就放下心來,雖還不能全放開,可面上到底多了些堅決。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好不容易才熬過兩天,到了第二日晚上,侍衛們來回報說第一道宮門已破,可卻依舊不見援軍的蹤影。

  鎮定如寶欽,這會兒心裡頭也開始打鼓了。

  她十分清楚圍場到京城的路程,來回快馬加鞭,這個時辰援軍理應趕到了才對。既然沒有來,定是路上出了什麼事——那麼,援軍何時才能到,卻成了一個她無法回答的難題。

  整個寧安宮都開始亂了。

  所幸皇后還算鎮定,一面安撫諸位妃嬪們的情緒,一面又捶打了幾個亂傳消息的宮人,罷了,這才將寶欽請到偏殿裡,仔細商議之後的應對措施。

  “拖!”寶欽咬牙,一字一字地道:“為今之計,唯有個‘拖’字。能拖一日是一日,越是拖得久,就對我們越是有利。”至於援軍何時能到,寶欽也是半點頭緒也沒有。

  圍城第三日,忽然下起暴雨來。

  天陰沉得好像快要掉下來,暴雨一陣又一陣,打在房頂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天氣一變化,宮裡諸人的心情也愈發地沮喪起來,仿佛這天上落下來的不是雨,而是自己的眼淚。

  寶欽卻微微鬆了一口氣,這樣的天氣,對攻城的叛軍來說阻礙要更大些,於自己而言卻是一番助力。只是這雨到底有停下來的時候,且這皇宮已經破了三道門,再這麼捱下去,只怕不到明兒天明,她們就全都要淪為階下囚了。

  “傳消息給二皇子,就說——”寶欽皺起眉仔細斟酌了一番才道:“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清雅卻猶豫不絕,頓了頓,好一陣,才壓低了聲音勸道:“王妃,這事兒是不是先與皇后通個氣。”

  寶欽“嗯”了一聲,想了想又道:“罷了,我先寫封信,你讓前頭守門的侍衛傳過去。”說著,便快步踱回桌邊,挽起袖子來開了架勢。清雅趕緊幫忙鋪紙磨墨,只是不敢看寶欽到底寫了什麼。

  寶欽落筆飛快,不多時便寫了兩頁紙,收起來吹了吹,復又疊好,一道兒先去見皇后。

  她與皇后說了什麼誰也不清楚,只是她們從偏殿出來的時候,清雅敏感地發現了寶欽眼中的堅毅和皇后的擔憂。

  “王妃。”清雅咬咬牙,心一橫,道:“奴婢跟著您一起。”她在寶欽身邊跟了這一年多,時間雖不長,對寶欽卻多少有些了解,一見她的神色便能猜到些她的想法。上一回她一不留神,害得寶欽被賀嵐清抓走,險些丟了性命,這一回卻是再也不能有閃失了。

  寶欽卻不作聲,只讓她去送了信。等清雅送完信回來,就瞧見寶欽已經拔出了腰間的軟劍,一雙幽黑的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劍身,面上卻是一片肅穆。那支軟劍是寶欽用了許多年的利器,殺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因怕劍上有戾氣,自從寶欽懷孕後,她便把那軟劍解了下來,卻不曉得什麼時候又將它帶在了身上。

  “王妃,您這是打算——”

  寶欽點頭,正色道:“只是不知道二皇子有沒有這個膽子出來了。”

  外頭依舊落著雨,兼又颳起了大風,吹得嗚嗚作響。

  寶欽端坐在窗邊,看窗外瓢潑大雨,眼神卻依舊堅定沉著。

  清雅手捧著信,遲遲不敢敲門。倒是寶欽好似背後長了眼一般,頭也不回地問:“二皇子來信了?”

  清雅低頭應道:“已經按照王妃的吩咐,先拿給皇后過目了。”

  “娘娘怎麼說?”

  “皇后娘娘說,一切皆由王妃定奪。”

  寶欽的唇邊勾起一絲微笑,“也好,既然皇后娘娘也應允了,我行事也便宜。”說罷,遠遠地朝清雅伸出手來。清雅趕緊把信奉上,寶欽飛快地接過,拆開,一目十行地看完,罷了便嗤笑,“好個貪生怕死的東西,就這樣也敢肖想大位,真真地做夢。”

  她隨手將信扔在一旁,站起身,將軟劍插入腰際,又讓清雅幫忙整了整衣服,直到確定並無紕漏了,這才低聲道:“既然你要跟著,那就放機靈些,一會兒我可沒精神再顧著你。”

  清雅趕緊應道:“王妃放心,奴婢這幾個月跟著司徒大人學過些淺顯的招數,自保足矣。”

  出得房門,寶欽又特特地去拜別了皇后。二人都沒說什麼寒暄的話,皇后一臉鄭重地道:“你當心。”

  寶欽點頭,想開口說什麼,才張口卻又停住,朝皇后笑了笑。

  “你……可有什麼話……要要留給烈哥兒的。”

  寶欽眯起眼睛笑,“有許多話,不過,等我回頭親自和他說。”

  皇后愣了一下,旋即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好孩子,我等著你。”

  寧安宮外還有兩道門未破,但這裡不比前頭的宮門,不論是規格還是牢固程度都不能與大宮門相提並論。再這麼發展下去,只怕到下午時寧安宮就保不住。正因為如此,寶欽才寫了信給二皇子請求和談面議。她並非太子一系,秦烈又掌著西川大營的軍權,便是為著日後考慮,二皇子也不想與她鬧得太僵。

  她與二皇子約定在寧安宮外西邊的小偏殿會面,為保證安全,雙方只各帶一個侍衛。寶欽為了打消二皇子的戒心,才讓清雅跟上,至於此行中真正的主力卻是她自個兒——但這一點,二皇子卻是不知道的。

  寶欽帶著皇后的手諭,順利地出了寧安宮大門,爾後不急不慢地往西偏殿走,足足走了一刻鐘的工夫,這才到了約定的地點。外頭雨大,雖說打了傘,可寶欽的肩膀上還是淋了許多水,袖子更是濕透了,幾乎可以擰出水來。

  西偏殿裡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二皇子似乎還沒有到。

  寶欽也不急,自揀了座位坐了,爾後便看著窗外的雨發呆。

  侯了有一刻鐘,依舊不見二皇子的蹤影,清雅有些急,低聲與寶欽道:“二皇子還沒到,是不是不打算來了。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裡到底還是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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