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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你來是來質疑,還是來示好,你已喪夫,為何不來投奔於我,當初在梅花谷中對你的話,我現在做來一樣不差。”謝睿有些酒氣,手撐在膝蓋上,對寶生的話漸感不耐。

  “不僅不差,還提早了兌現的時間,現在不過一年,你已得南安霸主,中原皇權也要掂量三分。”

  “還有,我夫君的手中的新樣火炮圖件是你從九華山傳出去的吧,你知道他心中所想所急,你就像黑夜的鬼魅,要拉攏牽制每個人的欲望。”

  “你的夫君,他好像死了。”謝睿竟然有些感慨。“他是個人物。可惜死了。”

  “王啟明的權爭之心是你挑起來的,你將九華派的掌門之爭偏偏定在朝堂對柔然最敏感之時,卻又最後放出消息讓我師父趕來,趕而救不得,撇清你的關係。”

  謝睿還是不說話。 “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倒是將我引著一段姻緣,能和他結緣,我三生有幸,死而無怨。”

  謝睿反而笑了,“你們確是有緣。”

  “這酒里我下了軟筋散。” 寶生低頭對著酒杯,無限感慨,總是有一天用上了這些手段。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會服下。我只是會告訴你殺了我的利害關係,你自會取捨,若是你殺了我,柔然人入關,便再無人阻擋,你知道他們在關外屠城的狠毒情形,若是你留了我,三方互相掣肘,浮屍千里的情形或許會少些。”

  謝睿又抿了一杯,似笑非笑,眼中無物無人。

  “還有,引領你們姻緣的不是我,是你師父江城子,她贈給你的龍牙刀,是九華派掌門信物,見刀如見人,大夏朝以九華道家為國之根本,九華掌門是何等地位。她是怕你隨你父母出仕,若是獲罪無人相助,便贈你龍牙,那一刻,你的命運已經不是你的命運,你在石船上舞起龍牙時候,連曜和我都知道,江城子讓我們暗中相助。”

  “可是她也沒有算過你的心思。”

  “我只是少少算中了她的心思。”

  “她的心思?”

  “她希望你和連家子弟在一起,二十多年前,她曾經為了連成宗放棄入宮做良家子的機會,出家修行,在九華山頂單挑三十多高手,成為氣宗掌門人,可惜連成宗的要娶的人是他溫柔賢淑的良人。”

  “每個人的心思你都知道。”

  “知道了就沒什麼意思了。”

  “那我的心思是什麼。”

  “你想你的夫君。可惜他死了,成了你的念想,寶生,若是他不死,難保沒有一日也三妻四妾,對你相看兩厭。只是他死了,成了你心底的碧玉,毫無瑕疵。”

  寶生氣急:“這些與你何干,我們有我們的命數,你自己以他人心性為魚餌,以竊取牽制人心為魚線。”

  頓了頓,“我想殺了你,可是現在看來你已經在地獄。道家所謂無樂之境。” 寶生站立起身,謝睿已經有些偏軟,斜靠在船烏篷的木樁上。

  寶生居高臨下,仔細打量了這個心思詭異的男子,仿佛第一次看到他,才十九的年紀,穿著普通道袍,帶著噗頭,清秀俊逸,風流婉轉,音容皆美,而且說話體貼溫文。

  可是此時再看看他,面容還是美,發上攥著玉冠,只是再無風流神氣,只是廟堂上一尊冷麵泥胎,冷眼看著世間人事飄落。

  寶生慢慢抽出龍牙刀,拉出謝睿的左手掌,啪的擺在案上,刀起刀落,砍下謝睿的小手指,鮮血四濺,髒了人的衣物,滴答而下,漸漸漏進湖水中,寶生冷笑一聲,順手將慘指扔去湖中。

  “我殺不了你,於天下,你是尊人物,於至親朋友,你早已死去。”

  謝睿哈哈大笑,寶生怕他發出信息,引來暗衛速來,知道不能再等,不待他說話,撲到水裡遁逸而去。水間昏暗深沉,遠遠聽得謝睿不真切的一句:“這小指就是我還債的,請善待我兒子。他跟著我,總是質子宿命,總是苦痛煩悶。”

  三年後,淮南山中的朝元女觀,左右上來一男一女,寶生正要闔上山門,見了他們,卻低垂了眼神,不想讓他們進,又不想他們離開,是陳彤鐸和程雪煙。

  寶生到底是默默讓出山門,讓出一條道。雪煙卻笑了,如她第一次見寶生,那麼素淨華美,好像一朵祥雲在落在地上。

  “我們不進了,只是過來告訴你,我們也要離去了,像我們這樣的人,到底要搭個伴兒。” 雪煙對陳彤鐸道,“你先出去。”

  洗淨鉛華的雪煙,更加柔美,“以後我們也許就見不到了,有一事,是我對不起你,那片花圃和宅子,是我設計給連哥哥兒的,那些月季,是從西域進來,性烈,若是配有補藥,便是喜孕,若是配有性寒的,便是不孕,連媽媽不知道,你的那些苦藥中,便有些相衝的茯苓。”

  “你!”寶生揚手就是一掌,打紅了雪煙的半邊臉,仿佛素瓷上一筆朱紅。

  雪煙苦笑,“打的好,這幾年我坐立不安,是我見識淺陋,只知道女人間的爭風吃醋,想著連哥哥兒遲早會收了我,不想你先得寵愛誕下子嗣。今日你若是想結果了我,我也無話。”

  寶生無語,終於邊哭邊道:“這也是我們的命。你走吧。不要再到我面前。”

  陳彤鐸無語,跪在寶生面前,“我們三個一起長大,現在只剩我們兩個,連曜在天之靈也會欣慰。我還有一事相求,為謝睿做了事情才能擺脫後宮糾纏,若是他日謝睿追殺,還請你主持正義,舉九華之力保我平安。”

  晚上,寶生一直在哭,圖南不敢多話,守著寶生:“阿姐阿姐,你為什麼一直哭啊。”

  這一天,又是臘八。江城子與彥玲雲去了鎮上,說是要早早回觀,到了傍晚,卻還不見歸期。

  圖南守著山門,有些著急,寶生知道他心思,笑著逗他道,“江城子不回來就不能開臘八粥哦。”

  圖南大哭:“我是臘八生日,卻不能吃臘八粥,每日黃米粥,山下李員外家的大寶每天白米,還有麥芽糖,我要吃臘八粥。”越哭越大聲,最後就滿地打滾起來。

  寶生見得有趣,就拿起一條干竹枝膈應著他。兩人卻鬧著,卻聽得山門被敲開。

  圖南大喜,裹著小棉襖就跑去台階下,卻喊道:“阿姐阿姐,來個不認識的大叔。”寶生愕然。 “嫂子,你”終是有些哽塞,“你還好吧。”

  三年不見,臉上漸漸剛毅,往日的英氣卻隱隱有些悲苦決絕之意,冷冷清清的樣子倒有些像個人,寶生唬了一跳,定了定神,緩緩答道:“我已是出家之人,俗世的這些事務倒是叫不得了。喚我道號便可。”

  連磷似乎有些話,卻只是不再說。

  “今日就是臘八,我過來看看你,已經去了母親那邊,母親在阿姐那裡很好。總是問起你。”

  寶生迎了連磷進入觀堂,圖南一身灰撲撲的厚棉襖,跟著連磷前前後後,又是好奇又是害羞,咬著手指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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