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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安慶草壩的大營中,一具縞素披蓋著擔架上的人,舒安憋著臉抽搐,想哭,可是一個大老爺們在軍中將士部屬前實在哭不出臉,就吊著眼睛死耷拉著嘴,連曜看了更加不忍,但眾人都在面前,只能強按下心中傷痛,啞聲安慰舒安道,“舒家老大,是我太過自負,信了梁王的玉指之言,什麼林中諾老一族,不過就是南安部的殘餘部族,想來那個時候姓謝的廝就開始給我下套子讓我鑽。”

  連曜眉頭抽緊,青筋直冒,額上一道疤痕直是拉扯的凶神惡煞,突然一個更為兇險的想法跳出,唬了自己一跳,難道那時候安排寶生假死也是要拉自己下水,謝家小廝為何偏偏要找李醫師,又放了李醫師空子出來讓自己尋到,這一切當時看來無疑,現在卻大大的驚心。

  舒安實在憋不住,竟然扯著老臉乾嚎起來,男人大哭起來,是心中傷到了極處,嚎的天昏地暗卻不易流出淚水:“我的老兄弟,你讓我怎麼帶著你回去見老娘啊,你們六個跟著我現在就剩我和六弟兩個了,我怎麼向老娘回話兒啊。”

  連曜無法,見前縱隊千總徐斯函還在下首等著回話,知道現在不能再當著舒安詢問任何東西,揮了揮手讓回話的出了帳外說話:“你們是在何處尋到舒袁夏舒七將軍的全身?我見得他全身似乎浸泡多日,已經浮腫脹大。”

  這徐斯函是東寧衛快馬營中帶出來得力的老將,為人沉默不多話,但做事十分細緻地道,所以這次帶了過西南,編入快馬營做前鋒千總:“我們沿著水路一直走,從仙女湖往東方圓幾百里都不見線索,後來按著他們的行走的路線,在一處叫做月亮湖口的棧道下了船,上了旱路往東,仍是沒有蹤跡,我們覺得不是個事情,如果將軍是在安慶草壩的鹽鹼地上看到了線索,那他們下了船一定沒有繼續向東走,而是在棧口向西折返,舒袁夏是個什麼性子,如果當時那個什麼布的要帶走韓大人和他的養女,一定會發生爭鬥。這棧口就是個轉折點。”

  “於是我們折回月亮湖口棧口,鎖定了方圓十里的地方進行搜查,這裡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蘆葦盪,要找什麼十分為難,這也是我們耽誤了幾日功夫的源頭,最後終於在沿棧口五十碼的淤泥灘涂里發現了舒將軍的劍柄,後來繼續挖下去百把碼頭才尋得了他的全身。真是造孽啊,這老傢伙一個人孤零零的深躺在那爛泥里。”

  連曜聽不下去了,自責像一柄大錘敲打著五臟六腑,羞愧讓人無法直視內心,想換了話題,便怔怔的問道:“那你派人送了他全身過來,為何又延遲了幾日才回來營地和我們匯合。”

  徐斯函點頭道:“我們當時推測,如果棧口是轉折向西,鹽鹼地是中間點,那再望西便是回到阿牛山,我們便想往西先探探路,於是便扮作當地人沿著河道一路走,路上竟然發現進入阿牛山的隘口被一些當地人鎖了關不得進入,這些人不像山民或者土匪,又不是鄧中寬靡下的漢軍,我看他們訓練有素,長相干練,兵器精良,卻不知道是哪個營號的。”

  “我們只是小縱列,不想和他們來強,便避開了隘口觀察形勢,發現說是鎖關,卻有幾批人馬押送著些大箱物資進入關口。我們棄了行頭潛伏跟隨,只見他們直直進入阿牛山腳南麓的一處極其隱蔽的谷口,谷口封閉,此處防守十分嚴峻,我們再也不得進也入,遠遠的望了一眼,卻覺得谷口進入的關樓上一人眼熟,好似以前在謝家小廝帳下見過的朱丹臣。”

  “我心裡奇怪,當夜潛了進送貨的隊伍,聽的那些押送的武士和那朱丹臣交接對帳說,這些都是由江寧地區趕製的一批絲綢用品,共多少箱台,多少皮端,說是他們的少主辦喜事兒趕著用的。之後就由谷內的人員查收清點了,送貨的武士便再不得入內。”

  連曜對著營帳口生著大炭火的鐵盆發呆,火焰被獵獵的西北風一送,騰騰的就冒高了幾尺,紅藍的火苗突然就竄著貼到人面前,唬的人心慌。

  連曜手心出了一層冷汗,生怕徐斯函看出異常,像塊木頭似的直直立著盯著火盆:“你說他們少主辦喜事兒,和誰辦喜事兒,你可曾打聽。”

  徐斯函是個仔細人,聽得上峰如此問,又將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拱手答道:“末將進不得去那谷內,只是混在押送貨物的武士隊伍中,聽得他們聊過幾句,只說是他們少主急著要用這批東西布置陳設,親自定下貨單,從江寧織造局中的老店選了這批東西,千里水線調度下來。至於和誰辦喜事兒,那我真不知道了。”

  連曜只敢望著鐵盆中的篝火出神,火焰嗤嗤的要撲出來,都不覺得灼的臉痛,生怕一轉過臉子去就被徐斯函看盡了所有的情緒,平生練得所有的喜怒不顯的功夫在這一刻都沒有了效果。只怕此時自己的臉上寫滿了失意的苦楚,這些流露在下屬面前是何等尷尬!只得拿著銅火鉗裝著撥動木炭的樣子。

  連曜只好咬了牙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了。容我想想。” 徐斯函領命而去,獨留下連曜一人傻傻立在鐵盆前足足半個時辰。原來是怕徐斯函看破了自己的懦弱,可一旦獨自面對巨大的留白駐足在這空空蕩蕩的安慶草壩上,忽而也被巨大的冷清擊倒。

  連曜負氣甩了帳子簾進去,舒安還在守著舒七的全身在乾嚎。連曜鈍鈍的坐在旁邊,也好,有人接替自己傷心,免得自己像個傻子似的。

  連曜看著主營大帳中央停棺的舒七,忽而思緒回到了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那天是大寒,母親和自己帶著連磷和連珍兒,一起被囚在木龍車裡,被錦衣衛向東寧衛的錦州大營行進,錦衣衛交接了牌符後,是舒七領著人嘩啦啦開啟了東寧衛的九龍戲珠鐵釘大門,門板沉沉打開,自己的囚車就在舒七憐憫的目光中吱吱呀呀駛進了東寧衛的大營帳。

  後來在草海谷,餓死的人一批一批壓倒在土城中,四圍與其說已經被柔然人團團圍住,不若說被死亡牢牢套住。五天五夜缺乏食物和水,棄城投降已是很多人的打算,舒七紅著眼睛往自己嘴裡塞東西:“嚼,嚼爛了給老子吞了下去,吞下了給老子想辦法突圍!老子的哥哥都死在這裡了,老子要背了屍首回去給老娘看看。”殊不知,那就是僅存的馬肉,其他人啃的都是死人肉和馬尿。

  無論後來執掌東寧衛大都督,官拜一品大將軍,也只有他從不叫自己一聲“將軍”,總是扯著大舌頭鼓鼓囊囊喊著“連小子,連小子”。即便如此,舒七還是躺在自己面前,而且是因為自己的誤判。現在倒再也沒有人叫自己“連小子”。

  寶生要嫁給謝睿了,這句真實的想法像銼刀般來回搓著五臟六腑,那麼自己正正是可笑的一位。他們終究是一起的,自己像個看折子戲的,看的入了迷進了戲,也要擠上台去哼兩句,向寶生恬不知恥的說什麼,他護不得我來護。殊不知劇本子早就寫好了,才子佳人終究是在一起了。謝睿早就鋪下明線暗線等著自己犯傻,而這次犯傻的後果竟然是舒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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