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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方明, 微微晨曦,淺淡得幾不可察。

  帳中昏昏暗暗, 除了羅衾之間些微的窸窣聲。

  帳簾輕掀, 一片月華一樣的淡輝投進來,照帳中人。她香夢沉酣, 髮髻散亂枕上,青絲橫陳肩頭,半面臉頰陷在柔軟的織錦里, 露出來的雪膚,連後頸和肩胛亦印上了淺淡痕跡。

  他輕輕翻開她的臉,面色泛白,唇上紅腫,不知被密密的愛憐了多少次, 方有此艷麗殷色。

  她定累壞了, 一夜方及天明才睡下。此刻睡得正沉, 呼吸均勻,睫毛輕覆,臉龐安寧。昨夜到後半夜, 她便一壁只是哭,他欲卻身, 卻又被牢牢抱著, 一雙玉足劇烈顫抖著,卻不知哪裡來的氣力,緊緊環繞他腰間, 不讓他有絲毫喘息之隙。

  在他情動不能自抑的攻伐下,她面頰一點點泛紅,呼吸逐漸喘促,足趾緊繃,連耳朵尖都慢慢被血滴一樣的紅色暈染,她總閉著眼,怎麼喚也不肯睜開,臉頰上的淚,揩了又流,流了又揩,指間不知濕了多少次。

  一夜情迷罷,雲收雨散。

  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燕無恤先起的身,□□上身淨面,他左肩上還留著前幾日激戰受的傷,陰翳暮色中,肌透堅玉之色,很快被衣袍所覆。

  他猶豫了片刻,目光投向昨日雲未晏著人送來的幾件物品。

  若換作平日,他必嫌累贅。

  然而此時——

  在蘇纓安寧均勻的呼吸聲中,他慢慢套上了皮手甲,軟胄護心鏡,藏暗器的蹀躞帶,靴中刺。

  復行榻前,穿戴期間,他幾乎沒發出什麼動靜,故床上人未受驚擾,尚在沉睡。

  他坐在床沿邊,輕觸蘇纓的臉。

  腕上帶甲,指上生礪的手,捧著她細嫩如蓮的臉。

  良久,方俯下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個輕若無物的吻,起身離去。

  “吱呀——”

  門啟之聲,又輕輕合上。

  室內又恢復了無邊無際的安靜。

  唯一不同的是,床上本該酣夢的人,睜開眼睛望著帳頂,眼波清澈,無半分睡意。

  ……

  蘇纓自太初樓出來之時,朝陽初起。

  黃衣碧裙,足踏軟繡鞋,腰懸芙蓉劍,走得慢。

  太初樓的守備對她見怪不怪,任她穿行。

  她尋覓青陽子的蹤跡,發現青陽子棲身的小院已人去樓空。

  足尖輕點,掠上牆檐,回望一眼,重樓靜謐,人似少了許多,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這個時辰,道路上行人寥寥,她步行加之施展輕功,身影如彈丸一樣,忽起忽落。

  靠近城牆之際,忽聞見一陣胡琴聲。

  只見白玉京高入雲霄的城牆上,有一襲白衣。

  那是個書生模樣的人,束髮戴冠,寬大衣袍隨風鼓舞,指節纖長猶如玉璧。

  胡琴音調激昂,高亢處,欲上雲霄。

  是樓明月。

  蘇纓輕飄飄落在了他面前。

  樓明月眯著眼睛,歪著頭,抓著琴把的指節泛白,臉頰微微顫抖,肩膀亦隨音調一高一低。

  城門下,集聚起指指點點之人。責他不該清晨如此擾民。

  還有巡防守衛的官兵,罵罵咧咧,令他下去受羈押。

  樓明月渾然不覺,專注的沉浸在自己的音樂里,他睫毛劇烈顫抖著,表情如泣如訴。

  音樂拔高處,似清嚦鳳鳴,要衝破一切桎梏,揚羽九霄。

  尖而不利,銳而不傷,錚錚如金石之聲。

  “我一夜踞坐危檐,把琴而奏。日出之際,曲調之中,忽然有高昂之響——”樓明月睜開眼睛,看著蘇纓:“料是當有,一場激戰至。”

  蘇纓沒有作聲。

  樓明月望她,已一掃昨夜迷茫頹然之色,笑靨淺淺,眼眸深深,又是當初初見神態。

  他微感訝然:“我說,激戰將至,你不害怕?”

  蘇纓不解:“以我的身手,天下鮮有人能敵,有甚麼可以害怕的。”

  樓明月撫掌稱妙:“我果然沒有猜錯,你才是真人不露相。”他神情誠摯道:“我將身家性命都壓在你身上,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收我為徒可好?”

  蘇纓眼帘微垂:“你要這麼大的本事做什麼呢?”

  樓明月倒吸一口氣:“誰人不想要呢?我有了本事,天下再也沒有人能欺辱我,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當十二樓的統領,也是一夕之間的事。”

  蘇纓啞然一瞬:“可我就算這麼有本事了,也有無能為力的事呀。”

  “無能為力?比若?”

  蘇纓掰著手指數與他聽:“比若,我彈不了你這麼好聽的胡琴、調不出最好看的胭脂、射不中百步之外的小蒼蠅、還有還有,改不了旁人的心意。”

  樓明月忙忙的擺手。

  “你說這些有何用,人都有做不了的事,這並非本事高低,而是生來決定的。”

  蘇纓歪著頭,笑眯眯的:“有用啊,人必須時刻記得自己做不到什麼。”

  “然後呢?”

  “先知道了無能為力的,其餘的,都是可以奮力一試的。”

  樓明月驚訝的抬起頭,發現蘇纓神情認真,熠熠眸中,倒映初生朝陽,很是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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