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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順司丞李攬洲步入庭院,如約問他:“雲統領可想好了?”

  雲未晏道:“……想好了, 今日尋釁滋事的幾位家主, 任憑李司丞帶走查辦。”

  話音剛落, 院中便響起了一陣喧鬧,驚訝、不解、困惑……樓明月小聲嘀咕:“果真是還是這樣,恁的沒勁, 我還道這雲統領是個刺頭,今日有好一場熱鬧看, 沒想到外頭裝得那樣, 裡頭還是個軟蛋。”

  猶嫌不足,補充:“常言道,胳膊肘擰不過大腿, 該跪還得跪。”

  李攬洲似乎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果斷,略怔了一怔,旋即,出於本能的,嗅到了他話中的不尋常:“尋釁滋事?”他把臉一沉:“雲統領想用區區‘尋釁滋事’的小罪搪塞過去?今日即便是宅家駕臨,我亦要秉公執法。該少的罪名,一項也少不了。”

  說著,他目中一暗,抬手作令:“拿下!”

  “且慢。”

  庭前,又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李攬洲肉眼可見的,肩膀劇烈顫動了一下。他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見雲未晏輕輕讓開了身體,斑駁白衣後,是上清堂的暗影,黑沉沉的影翳之間,走出了另一個玄袍之人。

  他身上的衣袍,黑得幾與黝玄深邃、莊嚴萬象的上清堂化為一體。

  步伐沉穩,氣定神閒,反襯得李攬洲自身,目光閃爍,心亂如麻。

  他從一開始在此處見到他之時便隱隱懷著的擔憂,成了現實——

  燕無恤,終於還是插手了。

  於是在眾人眼中,從帶兵趕來起,就死死端著架子,一派萬事俱在胸中謀劃,萬事不繞余心的架勢的撫順司司丞,望著那身份神秘的黑衣客,神情怪異萬分,竟隱隱透出些不安來。

  就連籌謀此事的雲未晏對他的反應都始料未及,目光在燕李二人之間逡巡了兩道。

  李攬洲頓了頓,斂去眉目之間的驚訝之色,目光在片刻的游移之後,定在了燕無恤的面上:“你也要阻我執法?”

  燕無恤也望著他,笑了一笑,道:“非我願阻李司丞。只是你要拿太初樓的人,總要過我這個統領一關,於情於理於法皆然。”

  此言一出,庭中諸人又是不小的喧鬧之聲。其中最為驚詫者,又以太初樓諸武家為甚,連跪在地上的戚驍,也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滿臉驚訝,看向雲未晏。

  太初樓易主,何等大事!

  庭院當中,幾百道目光,其間波濤洶湧,暗流涌動,自不必言。

  李攬洲立刻便道:“何時的事?”

  雲未晏先答:“就在今晨,我敗於燕大俠之手,心甘情願奉出統領之位。”

  “統領是武勛,需過丞相府,昭告天下,豈是你能轉的?”

  “李司丞難道忘了,前兩月朝廷才頒的‘破立令’不成?”

  破立令。

  李攬洲立時愣在當地。

  腦海波瀾驚起,緊迫回溯,忽想起正是他赴京赴任之時,司造台上卿徐盛義因修建太玄宮銀兩不足,覲見天子,會同丞相岳明夷,擬定了與賣官鬻爵無異的“懷恩令”,堂而皇之將尊貴的武勛售賣給天下豪富商賈。

  那徐盛義之後,竟還恬不知恥,又蠱惑上聽,出了“破立令”——最大限度利用白玉京“亦廟堂亦江湖”的灰色地帶,驅虎吞狼,引導武家驅逐商賈,免庸人當位。

  其中有一條便是:力敵統領者,可取而代之,勛、爵皆替。

  包含雲未晏在內的太初等六樓武冠京華、驚才絕艷的統領無不是踏著無數的武會武試,一場一場,刀血鑄就,百鍊而成。六個樓主一以當百,名副其實,也不會有人傻到要去挑戰他們。

  故而,明眼人皆看得出來這是針對毫無武力可言的六個商賈統領所設的法則。旨在誘導其餘六樓群雄競逐,掃除“懷恩令”這一荒唐政令的陰霾。

  今日,竟被雲未晏利用它,鑽了一個天大的空子。

  李攬洲牙間緊咬,直壓得牙槽生疼,方耐住了從喉間翻騰而上的一聲冷笑。他自認自上任以來,秉公執法,奉大靖律令為尊,今日聞訊而至,也意在靖亂懲邪,卻沒有料到在這等關頭,竟也是朝中律令,扇了他狠狠一巴掌。

  更令他五內如焚的是,燕無恤作了雲未晏的幫手。

  若是他人,隨便一個撫順司的高手,就能試出來雲未晏說的是謊言。然而雲未晏不知用了什麼作交換,竟請動了燕無恤。

  此人有劍意護體,納青陽子之前幾十位高手修為,武力已臻化境,若論單打獨鬥,縱觀天下,誰能破他?

  竟然這局,竟給雲未晏做成了死局。

  撫順司難免要洶洶而來,悻悻而反,鎩羽而歸。

  李攬洲心中冷笑連連,面色白得發青,盯著燕無恤。對面,燕無恤也抱著手,靜靜望著他。

  終於,他心灰大半,無奈撤軍。

  咬牙說出撤令,轉身欲還。

  行至門口,心有所感,回頭望了一眼。

  燕無恤已低垂雙目,雲未晏與他耳語,太初樓諸武家正在見禮。

  無數的人頭攢動,嘈雜氣息之中,李攬洲心如雪窗,轟然洞開,其間北風赫赫,倏忽一息,猛灌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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