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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無恤目光微黯,下意識向蘇纓的方向望了一眼,見她面色煞白,怔怔望向這邊,再念及雲未晏所言“有掛礙之苦”,猝不及防,心頭一窒。

  正此時,院外響起了馬匹的嘶鳴,甲冑摩擦之響。

  先是數十個神掛玄甲的弓箭手躍上了牆頭,拉滿弓對準院中人。

  “嘭”的一聲,大門洞開。

  兩列兵馬撞門進來,左右排開,拱出一人。那人身著玄青公服,腰系玉帶,眼仁里黝黑重重,正是李攬洲。

  李攬洲進門,第一眼望見地上的鮮血和斷臂,面色黑沉,眉心攢在一處。

  “雲統領?”

  見到他身側的燕無恤,眼中又掀起一陣波瀾,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燕無恤默默掃他一眼,腳下邁開,有意無意站到牆邊蘇纓身前。

  李攬洲看向庭中密密匝匝的眾人,粗粗一掃,許多武家摻和其中。

  撫順司在白玉京積威深厚,歷任撫順司司丞素有“無冕城主”之稱,李攬洲雖是才走馬上任的新司丞,許多人還來不及去拜會他,然而見到這眾人拱衛的架勢,再看他身上精繡騰雲瑞獸的三品官服、青綬銅印,便都心知肚明,不少人偃息摒氣,不敢說話。

  此時樓中大夫已至,扶雲未晏入堂中,給他稍事包紮,又止了血。

  庭間人雖多,卻安靜得落針可聞,唯有白鹿鳴掩著自己的口,依舊從掌心裡溢出來的嗚嗚咽咽哭泣之聲。

  雲未晏沒有制止她。他身體微微歪向一邊,面孔蒼白得泛著青,卻提了一口氣在喉,將話說得緩慢卻平靜——

  “原本是太初樓自家的事。方才,雲某已按照樓規處置了,亂者伏誅。”深喘了一口氣,悠悠抬目,看向亂黨:“我這處置,可公允?……當著司丞的面,爾等盡可直言。”

  戚驍等人忙道:“統領公允,我等不敢不服。”

  雲未晏微微一笑,對李攬洲道:“有勞司丞跑一趟了。”

  李攬洲面上卻殊無緩色,環視一圈,冷聲道:“我聽說有人以下犯上,反叛為亂,脅迫統領,可有此事?”

  雲未晏靜靜道:“並無此事。”

  李攬洲冷笑道:“自白玉京建城以來,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叛黨,今日仗武脅迫統領,他日豈不是逼到長樂宮去?此並非江湖草莽之爭,而是法典之律,違者當立斬,以儆效尤。”

  這話一出,庭中之人,十個有五個冷汗涔涔而下。

  戚驍忙道:“李司丞,我等來時,禁衛軍都說此乃江湖之爭,不干其他事,你為何忽然又扣下這樣的重罪?”

  李攬洲笑了笑:“戚家主此意,可是已得了禁衛軍的准許。諭令何在?”

  戚驍一屆江湖草莽,豈知甚麼諭令,道:“他們說准了,那便是准了,你又說不準,我到底該聽誰的?”

  李攬洲道:“口令也不是不可,那戚家主且說,是駐守白玉京的禁衛軍哪一營,哪一位的話?”

  戚驍愣了愣:“便是城門口的,守城的那一隊,他們都說了,這事朝廷不管。我們才放心來的。”

  “也就是說,戚家主是拿不出諭令,也拿不出一個人的口令了?那我怎知你當真去問過,還是信口開河?”

  “你!”

  戚驍察覺自己已入了套,汗水濕了背,面色紫脹。

  然而他來不及再說一句話,李攬洲已沉下臉來,斷喝一聲:“拿下。”

  “我看誰敢?”

  雲未晏搖搖晃晃,撐著身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簡單包紮的傷口還在滲著血。

  右手廣袍寬大,其下空空蕩蕩,鮮血順著柚沿,浸濕了袖邊。

  他換了左手握劍,那一把名動天下,矜貴無雙的玉衡,血跡斑斑,紅點微微。

  他的臉白在上清堂中鏤金雕銀,華美無雙的幽暗燈火里,蒼白得像一張輕輕觸碰就會破碎的紙。

  懾人的是他的眼睛,黝黑深邃,隨著他一步步踉蹌往前,隱有燈光閃耀的流火耀在其中。

  他白袍斑駁,一步步,從黯淡的上清堂中,重新走到了盛大灼日之下,一字字說道:“雲未晏尚存,太初樓尚在,我看誰,敢在我太初樓撒野。

  “大……大統領!”

  戚驍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五大三粗的漢子,很快就雙目通紅,淚水唰的直下,溝壑縱橫。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對雲未晏脅迫至此,逼的他斷了一臂,生死關頭,竟也是他站出來要護自己的性命。

  前去捉拿戚驍的幾個官兵,一時間不敢動作。

  即便雲未晏已斷了一臂,負傷在身,然而他劍術無雙,威名在外,加之頗得陛下寵愛,誰也不敢太過拂他的面子。

  李攬洲望著他,面色凝重,緩緩道:“雲統領,有人犯上作亂,集結人馬,脅迫於你,我行我職責,靖事平亂,咱們兩不相干,你何必橫加阻攔。“

  頓了頓,又道:“這些人今日脅迫於你,令你斷了一臂,嘗到甜頭,他日又雲集如此,我撫順司如何辦事?任由他們自恃武力,犯上作亂不成?天行大道,法令不效,遺禍無窮,雲統領切莫逞一時江湖意氣,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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