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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慈於是不吭聲了,他在克制,克制到沒有感覺時慢慢痊癒平復,青天可浪,碧海可岑,如果愛,如果能一直愛,用情深,深至痴,痴而儇薄,一流闕如。

  萬泥干瞅著他,總覺得這樣的他很陌生,她仰望夜空,天可摘星斗,不知怎麼,莫名生出荒度餘生的歸依感。

  不切實際,又如此可期。

  萬泥沒想到,自己很快就打臉了。

  島上就他一個男人,朝夕相處,日子一久,再不順眼也變得順眼起來。

  很多時候她被海浪與風聲逼得發狂,迫切想跟人說說話,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只是一路跟著他在海角插魚,“蘇慈,蘇慈。”

  “嗯?”

  “沒什麼,就是叫叫你。”萬泥吐吐舌頭,頭一次覺得他這麼有人情味。

  以前的皇帝都是端著高高在上,宛若神明,可現在的蘇慈,劈柴做飯,浣衣打獵,沾了很多煙火氣。

  他整□□不蔽體在她面前晃,認認真真精精緻致地頹廢,說不心動是假的。

  他有優雅的身體,長長脊樑,寬肩窄腰,陽光下的皮膚熠熠生輝,如水流過指。

  孤男寡女,共處一島,每當她有這樣的想法時,便覺得環境實在太艱難,把她折磨得連他都這般肖想了。

  萬泥覺得自己要去洗個澡冷靜一下。

  她一路跋涉奔去了山澗的溫泉,把身上的碎布衣衫盡除,隻身沒入泉中,聽任水流漫過她的脖頸,下巴,嘴唇,只剩烏楞楞的眼和眉,疲憊慢慢卸去了,渾身穿游著陌生而無拘無束的溫柔,酥得透骨。

  他本來是無意看的,只是碰巧拾柴路過,就藏在石山後面情不自禁多看了一眼,又忽忽閉上,陽光的溫度落在眼皮上,一切都變得很慢,一根煙,二瞥弦,三朵笑花四拂天,五月風大孤寡貪歡。

  閉上眼,腦海中纏滿了絲綢,不停不倦地幻演。

  落日,萬泥光著腳丫天然而回,她素著臉,頭髮濕漉漉的如同清湯掛麵,把手縛長蛇往地上一摔,“丫的這條蛇偷看我洗澡,把它眼睛挖下來烤了。”

  蘇慈從浩蕩精神艷史中回神,別開視線望天,莫名暈雲。

  但他的鼻血出賣了他。

  萬泥很快就反應過來,揪著他喊打喊殺,歲雲暮矣,西來無意,晚上她罰他在小屋外守夜,天公作對,非要在這時下雨。

  雨落得漫不經心,散散慢慢如撒豆子,紅豆綠豆赤小豆,一粒粒在耳畔瀟灑鶯啼。

  萬泥從木屋裡探出頭,他眨著細長的眼睛,無辜地看著她,她無奈罷了,再三警告,疇昔之夜,終於眠去。

  最穩定的關係是沒關係,可偏偏人非要這樣綁在一起。

  朝辭城,未央宮,滿殿的鶴華燈已經暗了,凌拂磕著下巴伏在案前,香燈半卷,睫毛密密一重,打下片片小扇影。

  她做了個夢,夢見皇兄在汪洋大海中攀爬上岸,幸得生還。

  所有人都說皇兄在討伐白水望時死了,全軍覆沒無一生還,所有人都在惶惶不安地謠傳被梨西詛咒的預言,但她全然不信,覺得通通扯淡,說不定她皇兄現在就漂到了某個島上過得自在逍遙呢。

  她一度懷疑他是故意假死,畢竟當皇帝這麼累,起的比阿雞早,睡得比阿狗遲,天天夙興夜寐靡有朝,可歷史滄桑芸芸眾生,雨打風吹去,聖君千古也就那麼寥寥幾個。

  反觀,則是稍有疏忽便千古遺恨遺臭萬年,這差事辭又不能辭,領錢又不多,一直勤勤懇懇被言官罵到入土,想想便心累。

  關鍵是,一般的皇帝還能堂堂正正開後宮,她卻連一個美男子都沾不得,不然又要挨南規半天訓。

  自從她登基之後,南規為了更好地輔佐她處理政務,在群臣舉議之下當了監國,正與勢力漸大的廠督蕭眠分庭抗禮。

  夢醒時分,凌拂疲倦地撐起腦袋,拿起手中的狼毫顫巍巍地畫著硃批,此刻從夢中脫身的她又成了女帝凌拂。

  在先帝蘇慈攻打白水望一去不復返時,小皇子蘇世也病了,很重的天花疫疾必須隔離出宮。國不可一日無君,群臣請願凌拂登基,這個皇位拱手相讓那麼多年,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她手上,命定而不可逃的劫數。

  剛當皇帝那一陣兒,凌拂看不懂大臣們佶屈聱牙的奏疏,在上面畫滿了烏龜,渾渾噩噩剛上朝就差點嗷一句無事退朝,彼之所知,其之無知,至南規為此對她進行了嚴厲的督促,她處處頂嘴,心情格外煩躁,不願吃御膳房的飯,自己經常爬上御花園的老樹摘山楂吃。

  蕭眠請來御醫瞧,這時她才知道自己懷孕了。

  南規大喜過望,抱著她歡天喜地,凌拂卻心情抑抑,一人獨處時總是一眨不眨看著天邊,火燒雲滾,她想像著古老的戰神傳說,諸神仳離,諸神夭亡,曲折的流程,總是這樣時時刻刻不知怎麼是好。

  一切都在如常,蕭眠給她沏了杯甜茶,滑如緞撫,心像方糖落奶,淺淺蕩蕩地踅回開來。

  凌拂趕緊低頭裝作批摺子,蕭眠把奏摺調轉,指點道,“拿反了。”

  她把頭埋得更低了,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陛下想吃什麼?臣吩咐御膳備下。”

  凌拂搖頭,她摸著肚子什麼都不想吃,以前面對他時總要避嫌,壓抑情緒,無限度地退讓,如今卻無嫌可避,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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