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趙姑娘……這位小哥……我……”雲心仿佛還未從方才畫扇失神的駭人景象中緩過氣兒來,幾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末了,她還是輕嘆了一句,然後似拉家常般淡淡開口,“若不是姨娘交代過多次,說趙姑娘定會前來,也許雲心早幾日便已回鄉,也斷斷不會待到今日了。”

  “姨娘……姑娘說的是……靜妤?”

  看著雲心微微頷首,畫扇的眼圈兒不覺又紅了。“那靜妤她……可有什麼話留給我?”

  方才大哭一場的腫還未消去,此刻的淚只是把女子那雙原本就不大的眼灼得更酸楚些。看著眼前這千金小姐似桃兒般的雙眼,雲心的心裡頭也全不是滋味。她不曉得此時說些什麼話才算得上安慰,於是只能又點了點頭,然後低聲道:“趙姑娘,且隨我來吧。”

  丫頭的身影在漆黑無光的深宅中輕盈躍動,深重夜幕亦未帶來半分阻礙。她快步穿過長長的迴廊,深色衣袂轉眼便和夜色融為一體,朦朧不清,捉摸不定。跟在身後的畫扇不免有些吃力,可一旦那駕車少年欲伸手來扶上一把時,她卻又堅定地將之甩開,就算腳步踉蹌,也要自己前行。

  因為你不會喜歡我無能的模樣。

  眼淚仿佛又要落下,可畫扇卻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它。她只是專心追隨著前頭那個背影,好讓自己千萬千萬別被拉下。

  不多時,雲心便消失於一扇狹窄的小門內。而畫扇卻在門外徘徊了好一會兒,直到看見原本漆黑的房間裡亮起了微弱的燭火,她才越過門檻,扶著那扇已布上薄塵的木門,顫顫地走進這隅狹小的隔間。

  跳動的火光中,畫扇仍然辨不出方向,只覺一踏進這房中,湯藥的苦味便撲鼻而來。可這藥氣卻又不甚濃重,比起當年娘病重時家中每日那煙燻火燎的氣息,此刻這裊裊之氣里仿佛還能嗅出幾分清香。

  許是靜妤才搬出去沒幾日,所以這煎熬的藥味才尚未散盡罷。這麼一想,畫扇的心又揪著痛了起來。她逼迫著自己別去想那個姑娘面色蒼白的痛苦模樣,然後拼命壓下喉中愈演愈烈的哭喊之感,只是皺著眉輕聲問道:“她在這兒住了很久嗎?”

  “其實也不過就十來天罷。月初的時候,府上來了一位帶著聖諭的大人,還帶著許多官兵,說是老爺犯了事兒,而那鐵證便藏在家中。老爺少爺全為杜記那樁大案去了京城,府里只剩下女眷,自然也沒人攔得住他們。”雲心提著燭燈立在高高的床欄旁,也不掀開帷幔招呼畫扇坐下,只是低聲絮叨著,“當時這群人把家裡鬧得雞飛狗跳,也不知怎麼的,他們就從姨娘的屋子裡找到了一本帳冊,且當著夫人的面細細翻看了好一會兒,結果當場便把夫人嚇得暈了過去。”

  “那本帳冊上寫著黃大人貪贓的記錄,這一查實,不但高升無望,怕是還要重罰呢。”畫扇的雙眼緊盯著面前那不夠明亮的火光,瞧著瞧著,那火焰中仿佛熔出了一把鑰匙的形狀。那把黃銅鑰匙是自己親手交給爹的,只要管事兒的不是蠢材,找出帳冊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是啊。沒過幾日,少夫人從京城寄來了急件,緊跟著,老爺和少爺入獄的消息便傳了出來。可不知為何,正是從收到少夫人信箋的那一日起,夫人就跟著了魔似的打罵姨娘,把她關在屋外淋雨,連飯也不給吃上一口。姨娘的身子骨本就瘦弱,來府上這幾個月也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如今這麼一折騰,可不輕易就垮了麼……”丫頭的聲音越來越顫,說到後頭索性低下頭抹起淚來。

  燭火斜斜地映在樸素的床幔上,模模糊糊地映出巨大的人影。畫扇側目凝視之,試圖分辨出影子的邊界,可努力了半日卻發覺一切仍是徒勞無功。她還是止不住地想著那個曾躺在這帷幔背後的姑娘,想著她有多痛苦,想著她有多絕望。

  想著想著,畫扇便忍不住想伸手掀開那幔子瞧上一眼。便是看看她曾經睡過的床褥也好啊。

  可還未待那雙指尖長繭的手觸到床幃,雲心卻先伸手將她攔了下來:“姨娘才剛睡下不久,姑娘若掀了帘子吵醒了她可不好呢!”

  ☆、相依(4)

  後來,畫扇將雲心拉到屋外,才算是將整個故事聽了個明白。

  黃夫人雖恨煞靜妤,可折磨幾日後便無心再搭理她了,畢竟聖旨在上,趕緊收拾東西去別處安家才是正經事兒。為了不礙著夫人的眼,雲心便將靜妤搬來了自己屋中,可又沒銀子請郎中看病,只得隨意煎了些舊日裡剩下的藥材來調養調養身子,也不知是不是真有用,好歹瞧著像長了些精神。

  可是好景不長,藥材通共就剩了那麼點兒,才煎幾頓便又沒了著落。且那幾日裡,家中廚娘採辦們也走得幾乎一個不剩了,黃夫人當然也不會管他們饑飽,可憐雲心早把銀子都寄回家了,而靜妤從來就是個清寒人兒,於是兩人每天只能指著些冷饅頭冷粥度日。眼見著本就病重的姨娘一天天消瘦蒼白下去,丫鬟的心裡頭也苦,可卻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家裡頭的境況也是日日等米下鍋,若是耗在黃府非但掙不得半錢銀子,還得倒貼上自己本就少得可憐的積蓄。

  “還望趙姑娘別恨雲心才好。若不是姨娘一直念叨著姑娘會來,光是維持這看不到頭的悲慘境況,雲心恐怕也熬不了幾日罷。”

  嘴上說著想丟下,可丫頭的眼卻仍時不時瞥向屋內。畫扇不免感動,她一把拉過雲心扯著衣角的雙手,言語中簡直似親姊妹般熱絡:“畫扇感謝姑娘還來不及呢。若不是雲心姑娘的好心腸,畫扇今日便再見不到妹妹了……”

  然後畫扇便道出了被黃夫人欺騙的始末,雲心聽罷只是搖頭。不多時,二人便商議定,待天亮了,畫扇就將靜妤悄悄帶走。眼下這黃府已然成了一座空殼,任誰都只管自己逃命,哪裡還有人會留心她的死活呢?

  靜妤身子雖弱,神思卻清明。翌日一早,當她瞧見畫扇的時候,並未似久旱逢甘霖般泣不成聲,反倒是雲心說什麼她便應什麼,一分後腿也不拖,順順噹噹地便出了府門。阿季的馬車早就候在了外頭,天還未大亮,三人便已到了客棧。換了身衣裝後,畫扇又親自去尋了郎中來,給靜妤診了脈開了方子,讓她妥妥帖帖地睡下,自己才算放下心來。

  枕上女子的面頰蒼白且瘦削,闔上的眼瞼之下,仿佛還有略略顫動的惶恐。眉心亦不曾完全,眼角還有尚未乾透的淚漬。可泛白的唇卻微微揚起,讓人一瞧見便沒來由地感覺心安。

  這一回,終能將你攬於身邊,彼此相依相守,不再顛沛。

  失而復得後才算明白,外頭的那些人、那些事,沒有一個比你更珍貴。

  有了對症下藥的郎中和悉心照料的姐妹,靜妤的身子很快便好了起來。不出半月,原本臥床不起的姑娘已能夠在姐姐的陪伴下沿街走走了。兩人未來的去向也漸漸提上了日程,畫扇想早日帶靜妤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每日一瞧見那駕車少年阿季神采飛揚的模樣,她便心有隱衷,難以盡述。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