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慈惠主持（一更）
唐瑾睿回去後，將蘇勁松即將定親的事跟顧明卿說了。
顧明卿也為蘇勁松高興。
唐瑾睿只是幫了蘇勁松一次，可是等唐瑾睿和顧明卿來京城後，蘇勁松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忙。而且顧明卿私心裡很是喜歡蘇勁松的性子，爽朗大方，不拘小節。跟這樣的人相處，的確是令人感到很愉快。
「希望蘇公子這次的姻緣能平平穩穩。正好，我三日後要跟歆妍去靜心庵，我給蘇公子上香求他姻緣順利好了。」
唐瑾睿還是第一次聽顧明卿說要去靜心庵的事，奇怪道，「娘子，怎麼好端端地要去靜心庵？」
顧明卿解釋道，「靜心庵的慈惠主持在歆妍還在莊子上的時候，就經常幫歆妍。歆妍的醫術就是跟慈惠主持學習的。不過慈惠主持的年紀大了，最近身子有些不好。所以歆妍想去看看她。歆妍跟我說了這事，所以我想著跟歆妍一塊兒去。」
唐瑾睿點點頭，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顧明卿想去就讓她去吧。
三日後，到了顧明卿和洛歆妍約定的日子，因為是去庵堂，所以顧明卿打扮地很素雅，身上也沒有戴多少配飾。洛歆妍也是如此。
顧明卿和洛歆妍坐在同一輛馬車上，洛歆妍的神情難掩擔憂，「慈惠主持對我很好。那時候我在鄉下的莊子，吃不好穿不好。在鄉下莊子更沒有能識字讀書的機會。
是慈惠主持幫了我，要不是她，我如今怕是一個目不識丁，行為粗鄙的女子了。」
顧明卿發現洛歆妍在提起慈惠主持時，語氣含著孺慕之情。可見慈惠主持對洛歆妍來說，無異於是母親一樣的存在。
顧明卿奇怪道，「歆妍，那慈惠主持難道只是看你可憐，所以才幫你？」可是世上可憐的人不少，為什麼偏偏就洛歆妍入了慈惠主持的眼呢？
洛歆妍解釋道，「其實慈惠主持跟我母親是好友。」
還有這麼一出？顧明卿了挑挑眉，不說話了。
「慈惠主持其實是個可憐人，她其實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可是——」
顧明卿知道其中肯定有什麼隱情，她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別人秘密的人，於是道，「若是十分隱秘的往事，歆妍就不必說了。我也不是那麼好奇。」
洛歆妍搖頭，「不是，其實也不是多隱秘的往事。可能京城老一輩的人都還記得吧。慈惠主持是個可憐人，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原本是該幸福快樂一生。
慈惠主持從小就定了一門親事。男方家的身份比她家要高多了。可誰知道慈惠主持定親的未婚夫喝多了酒，結果從馬背上摔下來，然後不治身亡。」
顧明卿聞言，心裡感慨不已，該說酒駕還有酒後騎馬都是萬萬不能的嗎？太危險了，稍微一個不注意，小命就沒有了。
「發生這樣的意外，誰都不想的。慈惠主持也可憐，失去了未婚夫。對女子來說，這畢竟是會損了名節的。」
顧明卿靜靜聽著，並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只是很贊同洛歆妍的話。封建時代的女人實在都太悲慘了，一個個的怎麼就那麼倒霉呢？明明不是她們的錯，結果錯誤都要她們承擔。
洛歆妍接著道，「偏生慈惠主持的未婚夫家是不講理，非逼著慈惠師太嫁過去，要慈惠師太給他未婚夫守一輩子的活寡！」
顧明卿聽著，秀眉蹙起。
「明卿，你是不是覺得慈惠主持的未婚夫家太可惡了，太過份了？」
顧明卿點頭，讓一個花季之年的少女嫁給一個死人，還要守一輩子的活寡，這怎麼可能不可惡，不過分呢？殺人不過頭點地，碗大的疤，痛也就是痛那麼一下子。
逼著人守一輩子的活寡，這真是慢刀子殺人，每天都叫人生不如死啊！
「可我覺得慈惠主持的未婚夫家還不是那麼可惡，那麼過分。因為跟慈惠主持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他們也不必非要憐惜慈惠主持。最讓我齒冷的是慈惠主持的親人！他們居然同意慈惠主持未婚夫家的要求，逼著慈惠主持嫁去守活寡。」
顧明卿一愣，隨即搖頭道，「是慈惠主持的未婚夫家給了她家不少好處吧。」
洛歆妍點頭道，「就是為了那些好處。慈惠主持的家人就逼著她嫁去未婚夫家守活寡，他們這是生生要毀了慈惠主持一輩子啊。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親人！我真是——」
「有的親人之間，可以為了彼此付出一切。還有一些親人，則是可以為了利益放棄那微薄的血緣之情。這沒什麼好驚訝的。慈惠主持是不想一輩子就這樣毀了，所以選擇出家嗎？」
「不錯。慈惠主持選擇出家來避開那些冷血的親人。也幸好，這是在天子腳下，再加上當年太后還活著，極為信佛。所以慈惠主持才避開了守活寡的命運。」
顧明卿也不知道是守活寡更慘，還是出家更慘了。可能對那位慈惠主持來說，出家比去守活寡要強一點吧。
不過要顧明卿說，也是出家比守活寡要強。總歸能避開家人在她的身上吸血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讓那些想利用自己的人好過。
就憑這些，顧明卿也覺得出家強。
心裡感慨了一下，顧明卿就收起了心中的想法。
接下來的路途中，洛歆妍不知道是不是為慈惠主持難受，所以一直沒有說話。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靜心庵。
靜心庵在京城郊外，面積不大，香火看著也不是很鼎盛。
不過靜心庵的環境看著不錯，很是清幽寧靜，裡面還栽種了不少藥材。
見顧明卿打量著那些藥材，洛歆妍解釋道，「這都是慈惠主持自己種的藥材。我的醫術就是跟著慈惠主持學的。慈惠主持經常接濟貧苦人家，為了節省藥錢，她就自己種了不少。」
「慈惠主持稱得上奇女子了。」
古代的女子有多少敢對抗家族的。但是慈惠主持敢！慈惠主持就是出家了，仍然心存善意。
洛歆妍是故友之女，就一直多加照拂。慈惠主持還自己栽種藥材，救濟貧苦人家。這品德的確是高尚。
洛歆妍跟靜心庵的師太都很熟悉，見她來了，很快就有人帶著她們去看慈惠主持。
慈惠主持的房間十分乾淨，沒有多少擺設，屋內燃燒的香料很好聞，味道不濃郁，也不芬芳，聞著倒是有一點藥香。但是不否認，這香料聞得的確很舒服。
顧明卿和洛歆妍來到慈惠主持的床邊。
顧明卿這才看到了慈惠主持的容貌。
慈惠主持的年紀不小了，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顯得有些蒼老。但是她的面容是那樣的慈祥，嘴邊掛著極淺極淺的笑意，頗有一種悲天憫人之感。
洛歆妍一見慈惠主持，眼眶一紅，「主持，您看著比之前瘦了好多。是不是因為病了才消瘦的？」
慈惠主持讓人給顧明卿和洛歆妍搬了兩張小杌子，兩人很快坐下。
慈惠主持靠在枕頭上，淡笑道，「只是天氣越來越熱了，我有些休息不好，所以才顯得沒什麼精神罷了。你怎麼大老遠地來了，也不嫌累。」
洛歆妍紅著眼，「主持，在我心中，您跟我的母親沒什麼兩樣。我來看望您，這有什麼。我倒是盼著能時時在您的身邊盡孝。」
慈惠主持莞爾一笑，伸手拍了拍洛歆妍的手，「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別的無需多做。歆妍，這是你的朋友？」
洛歆妍給慈惠主持介紹顧明卿。
顧明卿給慈惠主持打招呼，「慈惠主持。」
慈惠主持深深凝視著顧明卿，好一會兒，才移開了視線，「唐夫人看著是有福氣的。」
「多謝主持吉言。」
慈惠主持搖頭，「貧尼可不是奉承，而是實話實說。修佛那麼多年，貧尼不敢說自己的佛法有多精通，可是好歹有了幾分看那人的本事。唐夫人是大富大貴的命格，將來——不會差的。」
大富大貴？誰不喜歡聽好話，顧明卿也同樣喜歡。
「只盼著，我真的能跟主持說的一般，大富大貴。」
慈惠主持笑著點頭，「會的。只盼著唐夫人能不忘初心。大富大貴是有，但是凡事都講因果循環。要想大富大貴，中間怕是要受不少挫折磨難。不過唐夫人面相極貴，定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顧明卿深深盯著慈惠主持，一時間有些摸不准她話里的可信度。顧明卿想，她要想大富大貴的話，還真的得盼著唐瑾睿。畢竟這是一個夫為妻綱的時代。
除非唐瑾睿位極人臣，那麼連帶著顧明卿也能跟著享福。
顧明卿很想問問，以後她能大富大貴到什麼地步？由此就能推斷出唐瑾睿怎麼樣了。
可是慈惠主持卻不再看顧明卿，反而開始跟洛歆妍說起話來。
「歆妍，你的命格其實比唐夫人還要好。」
聽到這話，顧明卿忍不住說了一句，「慈惠主持，歆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瑞郡王妃了。當然比我一個小小的官員妻子要好了。」
慈惠主持笑而不語，「不一樣的。」
顧明卿再次很想問，這有什麼不一樣的。
顧明卿覺得慈惠主持是她見過的最像高人的高人了。不過高人是不是都喜歡說話說一半，留一半的習慣。怎麼把人的胃口吊起來了，她就不繼續說了呢！
顧明卿對此是怨念無比啊！
慈惠主持說著有些累了，這時，有一尼姑進來，「主持，封大小姐的情況有些不好，要不要給她請個大夫看看？」
顧明卿疑惑道，「封大小姐？」蘇勁松要定下的未婚妻不正是姓封嗎？
顧明卿問道，「主持，那位封大小姐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翰林院封學士的庶長女。」
顧明卿的眼睛猛地睜大，真的是她知道的那個封家！？
「原本該我去給封大小姐診治的，可我如今病著，倒是不方便了。去請個大夫給封大小姐看吧。」
洛歆妍卻道，「主持，我就懂點醫術。我去給封大小姐看吧。」
慈惠主持點頭，「這樣也好。你去吧。」
「歆妍，我想跟你一塊兒去看看，不知道是否可行。」
洛歆妍緩緩一笑，「這算什麼大事，明卿你既然想去，跟我一塊兒去吧。」
一路上，顧明卿就問洛歆妍，那位封大小姐是怎麼回事。
洛歆妍嘆了口氣，「那位封大小姐其實挺可憐的，她被送來靜心庵有一年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封大小姐是定了親的，可是後來忽然得了瘋病。慈惠主持的醫術算是比較有名，於是封大小姐就被送到靜心庵了。我也是來看慈惠主持時，才知道的。」
顧明卿聽著覺得很奇怪，「一個好好的翰林院學士的嫡長女，怎麼會忽然得了瘋病？封家難道還有他人有瘋病？」遺傳的瘋病倒是有點可能。
洛歆妍想了想，「封家其他人倒是沒聽說過有什麼瘋病的。好像真的就只有封大小姐一個。我其實也給封大小姐把脈過，她的脈象很亂，我覺得她的病像是吃了什麼藥物所致。我把我的猜測跟慈惠主持說過，可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不曾說什麼了。」
「吃了什麼藥物所致？你確定？」
洛歆妍搖頭，「我確定不了。我的醫術還沒高到那地步。可是——我覺得這可能性很大。我來靜心庵的幾次里，倒是遇到了封二小姐來看封大小姐。他們姐妹的感情倒是不錯。」
「是嗎？」顧明卿語氣古怪地說了一句。
洛歆妍聽出顧明卿話里的語氣有些怪，於是問道，「明卿，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有些奇怪罷了。」
顧明卿和洛歆妍很快就到了封大小姐所在的屋子。
屋子很乾淨，就是封大小姐也很乾淨，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身上的衣服也並不髒。
看來在靜心庵，封大小姐的確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顧。
「有些官家女眷犯錯，也會被送去庵堂。有的庵堂，說是庵堂，不如說懲罰人的人間地獄。在裡面的女眷根本就不算人，畜生怕是都比她們要強上許多。」
洛歆妍說的，顧明卿當然知道。世間從來就不少這樣黑暗骯髒齷齪的地方。
「可是這些從來不會在靜心庵初出現。靜心庵的師太都跟慈惠主持一樣，是真正有慈悲心的出嫁人。慈惠主持會收留這些女眷，就是希望這些女眷能有個好去處，不至於被送去那些骯髒齷齪的地兒受苦。不過送來女眷的人家也會送來一大筆銀子。這樣靜心庵就有錢了，慈惠主持就能用那些錢接濟更多的人了。
當然，被送來的女眷也會得到很好的照顧。」
「慈惠主持的確是個得道高人。」有些人，天生就是值得人敬佩的。因為他們的品行，還有所作所為，都值得人敬佩。
顧明卿知道自己成不了那樣的人，但是一點也不妨礙她敬佩那樣的人。
洛歆妍要上前給封大小姐把脈，顧明卿伸手拉住她，「封大小姐待會兒不會暴怒傷人吧。她畢竟是——瘋子。」
最後兩個字顧明卿說得很小聲。
洛歆妍撥開顧明卿的手，笑道，「別擔心。封大小姐跟一般的瘋子不一樣，她不會突然暴怒傷人的。封大小姐總是神神叨叨的，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流淚。」
顧明卿眼底意味不明，「神神叨叨?她都說些什麼？」
洛歆妍想了想道，「好像是什麼，賤人賤人，都是賤人。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記得的就是這些吧。」
顧明卿看向封大小姐的眼神更不一樣了。
洛歆妍上前給封大小姐把脈，一開始封大小姐還有些害怕，但是洛歆妍很溫柔，聲音溫柔，舉止溫柔，這讓封大小姐逐漸接受了洛歆妍，允許她靠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