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楚浩然（一更）
莊頭也早就得了顧明卿和唐瑾睿要過來的消息。
不過跟上一次一樣，顧明卿還是沒讓他們準備什麼，飯食什麼的也都是跟上一次一樣，普通清淡的就成。
顧明卿和唐瑾睿簡單用了一頓午飯，休息了一個多時辰，便打算去泡溫泉。
顧明卿和唐瑾睿來到溫泉處，只見不遠處有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兩人皆嚇了一跳。
唐瑾睿雖然害怕，但是想著他好歹是男子漢大丈夫，他總不能躲在女人身後吧！儘管唐瑾睿心裡也清楚，他身邊的這個女人膽子不是一點，功夫不是一點高，但是身為丈夫，作為男人，他就該勇敢地站出來！
唐瑾睿忍著驚慌一步一步慢慢上前，就跟緩步前行的蝸牛似的。
顧明卿瞧著不禁覺得好笑，不過也沒阻止。那人眼看著身受重傷，唐瑾睿就是再弱，肯定也能制伏得了，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況且顧明卿覺得被丈夫護著，這滋味兒挺不錯的，所以她很坦然地等著。
唐瑾睿好不容易來到那渾身是血的人身邊，見他趴著，於是用力幫他翻了一個身子，是個男子，看相貌挺英俊豪邁的，而且還很年輕，也就比他大了個幾歲吧。
唐瑾睿心裡覺得很奇怪，這人到底是誰，這個時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不止是唐瑾睿有疑問，顧明卿心裡也有疑問。
唐瑾睿不知男子的身份，所以想看看男子的身上有沒有能證明男子身份的物件，這一搜，從男子的身上搜到了一枚方形血玉，上面雕刻著一個「楚」字。
唐瑾睿對「楚」這個姓氏，實在是太敏感了！
唐瑾睿抓著手中的血玉，轉頭對著顧明卿道，「娘子，他——他——他很有可能是楚家人！」
顧明卿挑挑眉，來到唐瑾睿身邊，接過唐瑾睿手中握著的血玉。那血玉上凹凸不平的字跡，可不就是一個「楚」字。
不能說有「楚」字玉佩的人就一定是楚家的人，但是不能不承認的是，眼前渾身是血的男子是楚家人的機會很大。
顧明卿心裡的第一反應就是，該是唐晶晶碰到這人才對啊！按照種田穿越女主定律，唐晶晶除了要邂逅富家公子，王爺世子，像是什麼將軍啊，什麼身懷血仇的男子，這也是唐晶晶該遇到的。
顧明卿心裡雜七雜八地想了一堆，眼神莫名。
直到唐瑾睿伸手推了一把顧明卿，後者才回過神，「娘子，你怎麼了？你在想什麼啊？」
顧明卿回過神，淡淡道，「沒想什麼。在想這人的身份。」
唐瑾睿忙道，「娘子，我們必須救他啊！楚老將軍一家都為保護邊關而死，如今咱們碰到一個很有可能是楚家的人，我們必須得施以援手！哪怕他不是，但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顧明卿掃了眼滿身是血的男子，很快收回視線，對唐瑾睿道，「救！不過這男子是你表哥。」
唐瑾睿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我表哥？我什麼表哥？娘子，他很有可能是楚家——」
顧明卿打斷唐瑾睿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他是你表哥！家道中落，於是來投奔娘，但是命不好，在半路上遇到打進來的大涼人，因此受了重傷。」
顧明卿幾句話就將男子的身世編好了。
唐瑾睿也漸漸回過神，很快道，「我知道了，他是我表哥。」
很上道嘛！顧明卿在心裡道。
既然唐瑾睿上道了，顧明卿立馬就吩咐巧巧，將男子搬到屋裡，又派了莊頭去請大夫，說詞就是方才對唐瑾睿說的那一套，男子是投奔他們而來的表哥。
大夫來，還需要一段時間，顧明卿就吩咐莊頭給男子清洗，換衣裳。衣裳是莊頭拿出來的普通棉布衣裳，那還是他因為過年，才捨得特地做的新衣裳。
大涼人打進來，顧明卿的這處溫泉莊子也損失不小，不過再如何，好歹保住了性命，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顧明卿看著莊頭拿出的衣裳，心裡有了數，心想，在離開的時候，多給莊頭一些銀子，也讓莊子裡的人能過得好一點。
很快大夫就來了，給男子診脈。
好一會兒，大夫才道，「這位公子受的都是外傷，好在年輕底子好，沒傷到里子，只要好生調養一番，就沒事了。不過這我公子需要臥床休養七天，多吃些補血的東西，像是紅棗，阿膠，烏雞湯什麼的，可以多給這位公子做做。這是金創藥，可以給這位公子敷。
這可是最好的金瘡藥，是老夫的獨門秘方。」
請來的大夫，別的醫術先不評價，但是聽說他治療外傷的本事那的確是很有一手，據說這大夫以前是軍醫，後來年紀大了，才回了鄉下給人治病。
顧明卿給了診費和藥錢，接著又給了莊頭五十兩銀子，讓他去外面買些紅棗，阿膠還有烏雞，東西只管往好的買，錢若是沒了，大可以再跟她開口。
「是，小的一定不負夫人的吩咐。」
顧明卿和唐瑾睿原本是打算只在這莊子裡待兩天，但是現在出了眼前這個意外，還得等他醒過來才行。
於是顧明卿和唐瑾睿就在莊子裡住下了。
兩天後，男子才醒了過來，當時唐瑾睿正守在男子的身邊，見他醒來，頓時一喜。
「你醒了？你身體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請大夫來幫你看看？」
男子剛睜開眼，眼裡還有些茫然，漸漸的，眼底才有了些許神采，沙啞著嗓子問，「這是哪裡？」
唐瑾睿回道，「這是明安府下凌平縣的一處村子，不知兄台是——」
男子掙扎著要起身，剛一動，就扯到了身上的傷口，痛得他「嗞——」了一聲，唐瑾睿忙扶著男子重新躺下，「你還是先躺下，你的身體還沒好。」
「不行，我要去邊關，我爺爺，大伯，父親還有兩個堂哥都在邊關，我要去找他們。」
男子醒來的消息，顧明卿也知道了，她很快就過來，正好聽到了男子的這句話。
顧明卿來到唐瑾睿身邊，打量著要掙紮起身的男子道，「你是楚家人？楚老將軍共有兩子三孫一孫女。如今楚老將軍和他的兩子兩孫都已去世。你難道是楚浩然？」
顧明卿也是了解過楚家情況的。現在楚家也就只剩下楚浩然和嫁在京城的楚菁了。
床上的男子一怔，看向顧明卿的眼神里滿是打量，還有淡淡的防備。
唐瑾睿也察覺到男子的防備，說道，「你別擔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顧明卿忽然想笑，唐瑾睿這麼一說，還真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我和我相公要是想害你，就不用等到現在了。見到你的時候，你渾身是血，毫無反應，真要害你，早就可以一刀子砍死你。你連醒來的機會都不會有。還有這玉佩還給你。」
顧明卿把從男子身上搜到的血玉還給男子。
男子慌忙地抓過顧明卿手裡的血玉，緊緊抓在手裡，眼底隱隱有淚光閃爍。
「我是楚浩然。謝謝你們救了我。」
真的是楚浩然啊！
唐瑾睿聽到男子承認自己的身份，先是一驚，繼而有些興奮，「你真的是楚家人？我沒想到我居然還有機會見到楚家的人。那個我叫唐瑾睿，只是一普通秀才。這是我的娘子。」
楚浩然對著他們點頭，也算是見禮了。
「多謝兩位的救命之恩，以後若是有機會，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赴湯蹈火也一定會報答兩位。只是如今我得去邊關。」
唐瑾睿有些遲疑地開口，「楚兄，你的身體還沒好。還是先留下來把傷養好，再去邊關吧。」
顧明卿卻道，「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不會去邊關，」
唐瑾睿和楚浩然齊齊看向顧明卿。
「很驚訝嗎？這沒什麼好驚訝的。楚公子，你現在去邊關做什麼？給楚老將軍他們上香嗎？還是為楚老將軍他們報仇？如果你想的是報仇的話，那你歇歇吧。」
楚浩然蒼白的臉色瞬間爬上一抹紅暈，那不是羞的，完全是氣的！
唐瑾睿尷尬地咳嗽兩聲，小聲道，「娘子。」
顧明卿面色絲毫不變，好像根本沒發現她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這年頭，連實話都不能說了嗎？楚公子，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誰嗎？你知道邊關因何大敗嗎？」
楚浩然想也不想道，「這一定跟我爺爺他們沒關係！我爺爺是最謹慎小心不過的人，他不可能輕敵冒功的！絕對不可能！」
「我不知道楚公子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但是我相信楚公子你一定知道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兩則流言了吧。一則說邊關大敗是楚老將軍害的，一則說是皇太孫。楚公子你說是哪一種。」
「不是我爺爺，那就一定是皇太孫！」
顧明卿嘴角一抽，這個理論也是有些意思的，不是什麼什麼，就是什麼什麼。他怎麼不想想還有沒有第三種情況。這個楚浩然瞧著似乎有些太正直啊。
「楚公子，你很幸運，因為的確是沒有第三種情況。害的邊關大敗的人就是皇太孫。流言裡傳的什麼皇太孫不滿楚老將軍，軟禁軍中將領，輕敵冒功，十萬大軍葬在困龍嶺，這些全是皇太孫幹得。」
楚浩然猛地睜大眼睛，眼底燃著滔天怒火！
自從得到爺爺等人的死訊，楚浩然就忙著往邊關跑。儘管那一路並不平靜，兩則流言他都聽到了，但是他不相信他爺爺會做出那樣不謹慎的事！於是跟人大吵！如果不是心念著要去邊關，他一路上怕是得光忙著跟人打架了！可就是這樣，楚浩然也沒得什麼好。
楚浩然一路上還遇到了很多大涼人，那些大涼人對無辜的婦孺百姓舉起屠刀，楚浩然向來是俠義心腸，他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大涼人在他的眼前屠殺無辜百姓婦孺，儘管他只有一個人，但是也幹掉了不少的大涼人，但也因此受了不小的傷。
等到大涼人離開大晉，楚浩然就撐著傷勢，一路來到了這裡，最終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顧明卿掰著手指頭，淡淡道，「那麼現在問題來了，楚公子你的仇人，一個是大涼人，一個是皇太孫。
楚公子你不如說說你想如何報仇。現在大涼人已經離開了大晉，回到大涼。你是打算衝進大涼殺幾個小兵，然後就被抓起來處死嗎？用你一個人的命換幾個大涼小兵的命，你覺得值得？如果你覺得值得，那我真想說一句，你不配當楚家人。」
距離楚浩然比較近的唐瑾睿能清楚地感受到楚浩然心情的不平靜，此刻他正喘著粗氣，顯然是被顧明卿的話給氣了個不行。
顧明卿像是沒看到楚浩然要吃人的眼神，繼續涼涼開口，「至於你第二個仇人皇太孫。說句實話，你想殺了他，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楚浩然猩紅著一雙眼，嘶聲怒吼，「我要上京城，告御狀！為我楚家人討個公道！」
顧明卿真是有些不忍心打擊楚浩然了，但是該打擊的還是得打擊，「告什麼御狀？是告訴皇上，皇太孫做的好事？楚公子啊楚公子，你以為當今皇上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嗎？那怎麼可能！就連我們夫婦都能清楚的事情，皇上只會更清楚。你說皇上做什麼了嗎？
皇上任由外面兩種流言傳得厲害，卻什麼也不說。還有皇太孫還是皇太孫，目前可沒傳出皇上要廢了皇太孫。」
楚浩然不是傻子，就算他性子比較豪邁，不拘小節，但是他也不是傻子，顧明卿都把話說清楚到這地步了，他哪裡會不懂。
楚浩然只覺得他的心被重錘狠狠錘著，心都疼得麻木了，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楚家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不會連個公道都不給我們楚家的！不會的！」
顧明卿嘆了口氣，幽幽道，「楚公子，我知道事實很殘酷，但事實就是事實。」
唐瑾睿不滿道，「娘子！」
顧明卿原本還想開口的，但是對上唐瑾睿不滿的眼神後，不說話了。
看來對楚浩然這個楚家人，唐瑾睿還是很維護的。
「我要去京城！我要——」
顧明卿都打算不說了，但是沒想到楚浩然還在那裡倔強著，難受總比送命好吧。
「楚公子，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會老老實實地待著，先離京城遠遠的。可能你所謂的能夠伸冤的地方，下一刻就很有可能成為你的催命符。」
唐瑾睿不可置信道，「娘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楚公子，皇上如今在猶豫，他最終會選擇的是給你們楚家一個公道清白，還是選擇維護皇太孫。未曾下棺定論前，誰也不知道會如何。不過，說句實話，皇上拖得越久，那就說明他越有可能保皇太孫。」
「我們楚家的人就都白死了？我爺爺，我大伯，我爹，我兩個堂哥，還有那些楚家軍，他們就全都白死了！？」
楚浩然的聲音很低，但是每一句每一字都是帶著血的吶喊質問，更像是千千萬萬的楚家軍齊聲發出的吶喊！
顧明卿心裡一動，她清楚楚浩然的痛，因為就連她這麼一個外人都不由地動容難受，更別提楚浩然這個楚家人了。
「你活著，他們還有不白死的可能。但若是你也出事了，可能他們就真的白死了。」
顧明卿說著話鋒一轉，語氣就像是尖銳的刀子，直插人心，「楚公子，你去了京城，如果皇上選擇的是楚家，那自不必多說。但如果皇上最終選擇的是皇太孫，你還成天地在那裡叫囂著是皇太孫害的邊關大敗，為了保住地位，皇太孫極有可能會對你動手，就連皇上也有可能會——」
反駁的不是楚浩然，而是唐瑾睿，「娘子，如今楚家只留楚兄一個男子，皇上如何會——」
顧明卿打斷唐瑾睿的話，正色道，「相公！我曾經跟你說過，永遠不要指望一個帝王能多有良心！要是你指望帝王的良心，那麼最終你很有可能會輸的一敗塗地，連命也沒有！」
唐瑾睿再也找不到一句反駁顧明卿的話，他是想說顧明卿所講的都是危言聳聽，可實際上，他心裡也隱隱有這樣的猜測。
不能不說，顧明卿的確幫唐瑾睿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哈哈——哈哈哈——」楚浩然忽然低聲笑起來，趴在床上，拼命捶打著床鋪。
楚浩然的臉上的笑似狂，似悲，又似絕望！
看著這樣的楚浩然，顧明卿和唐瑾睿兩人心裡都有些酸酸的。
「楚公子，我方才言語多有冒犯，還請原諒。如今楚家就只剩下楚公子一人，報仇固然重要。但是楚家的香火就不重要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還望楚公子莫要絕了楚家的香火，斷了楚家的精神。」所以去京城什麼的，你暫時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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