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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已經停止電話。

  而陸小天終於意識到哪裡出了問題。

  大部分中年bào發戶形象的人都喜歡在公共場合大聲講話,但這位中年人卻不一樣,雖然忠於他的外表形象,卻透著與形象完全不符的深沉內斂。

  他也在打電話,也顯得非常忙碌,打完電話卻還有條不紊把手機收進商務包,這年頭有什麼男人會把手機放包里?

  陸小天當然也能找到反駁自己的例子,但在特殊時期,他還是深深吸了口氣,毫不猶豫拿起對講機,向上匯報導:“西進站口b通道發現可疑人員……嗯,有個戴金邊眼鏡的中年人。”

  “對,就是他。我覺得他很有問題,您能派一個人過來問話嗎?”

  男生悄悄說完這些,隨手放下對講機,狀作不經意開始了忙碌的驗票同核查身份證的工作。

  他心跳得很快,並且覺得口乾舌燥,一邊擔心上級不一定在乎他的意見,一邊又怕指認錯人、造成誤會,會非常尷尬。

  然而就在他心qíng忐忑的當口,中年人的位置也離他越來越近。

  他們之間的距離非常微妙,不上不下,不前不後,而按照今天的風向……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考慮到的風向問題,簡直像潛意識他就覺得這個男人就會從包里掏出危險物品向眾人噴灑。

  便衣正從站口內反向而來,如果中年人經過他的位置,再向跟著隊伍向裡面走幾步,應該就會正好和便衣站警碰上。

  可就在那時,陸小天周圍的有聲音都安靜下來。

  人們的交談聲,孩子的哭鬧聲,找不到車票的責罵聲和依依惜別聲,這些聲音霎時被抽空。

  他仿佛進入極度安靜的真空狀態,思維卻非常清晰。

  他又在車票上敲下一小顆檢驗紅章,將東西遞迴給進展的老太太。

  老太太向前走去,中年人前進一位,他不知怎的突然熱血上頭,猛地拉開窗口、探出身去、雙手死死包裹住中年人的手。

  電光火石間,中年人臉上並沒有任何驚駭表qíng,但陸小天知道,有什麼東西在中年人手上碎掉了,那種玻璃瓶被捏碎的細微聲響深深嵌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可他不能放手,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這是非常奇詭的短暫時間。

  他甚至覺得自己成為了一個游離的靈魂,看著一個年輕人突然bào起後,用詭異地姿勢伸出窗口,和另外一個中年男人糾纏在一起。

  周圍旅客不明所以,所以只是呆滯望著他們,遠處兩位便衣警察推開人群,飛快向他衝來。

  而他和中年人彼此較勁的狀態仿若靜止,可在這絕對靜止中又有動態,中年人臉上緩緩露出一點和他形象完全不符的笑容,像滴入清水的血和微微裂開的唇。

  中年人眼角綻開極其殘忍的目光,被玻璃嵌入手掌心的感覺非常疼,陸小天無法呼吸卻不敢鬆手,他甚至想到了死亡。

  他喉結聳動、艱難咽下口水,下一刻,靜止終結,動態恢復。

  尖叫聲、吶喊聲、人與人之間推擠後發出的咯吱聲音如禮花鳴放般驟然響起,令他頭暈眼花。

  但幸好他很確定他的雙手還是牢牢地握住了中年男人的手,他很確定自己用盡了全身力氣。

  後來的事qíng,陸小天的記憶已經非常不清楚了,他只記得便衣到了,他喘息著在窗口倒下,頭還撞上窗框,愚蠢之極。

  他恍惚間隔著繁忙人流,仰頭看到了站內大屏幕。

  密密麻麻的車次信息邊沒有放GG,而是出現了梅村電視台新聞。

  主播面容閃逝,不知什麼地方一片láng藉。

  貨架倒塌,很多衣服堆在地上,花花綠綠的,令人看不真切。

  他仿佛看到了麻布袋和摔倒在麻布袋上的人,也仿佛看到了姑娘和姑娘白皙臉頰上的血水。

  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272章 人性

  宏景市局,指揮中心。

  密集的電話聲四處響起,將近三十位警員坐成數排,接聽來自各方面的最新消息。

  “明白,梅村市大通路對嗎?”

  “給您接專線三。”

  “很抱歉,這部分的信息暫時保密,有最新進展會及時通知您。”

  他們就像坐在密集信息網上的編織者,將無數信息匯總、提煉,凝結成最有用的簡短報告,再次向上遞交。

  大廳中人聲鼎沸,警員們穿梭如織。以至於連省廳廳長陪人到達時,都無人給予過分關注。

  來人穿最簡單不過的鐵灰色工裝,袖口領口都洗得發白,配上花白頭髮和最普通不過的金邊老花鏡,看上去和街邊養兒弄孫的老頭沒什麼太大區別。

  唯獨不同的是,老人風塵僕僕,眼角眉梢除了皺紋還有濃濃的倦意,但儘管如此,你仍能從他被遮掩在老花鏡後的目光中看出上位者特有的威嚴。

  事實上,如果沒有什麼特殊意外,在場警員終其一生,也只能在電視上見到這個級別的領導。

  而在老人身後,則是陪同他前來的警方專家、緊急qíng況部門處理專家、醫學部門教授,甚至連張先生夢寐以求的導師張院士也跟在後面。

  整個大廳里,最先發現qíng況的刑從連次席狗腿張小籠同志。

  女警蹭地從座位上站起敬禮,她剛要向老大通風報信,老人已經向他們揮手致意,只說了一句“都坐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就帶著身後浩浩dàngdàng的隊伍橫穿整個大廳,來到了最內側的指揮間門口。

  一片落地玻璃將大廳和指揮間隔開,像分隔出的兩個世界。

  外間的喧鬧和裡間的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偌大的屋子裡只有刑從連一個人,空氣凝滯,他也並沒有在忙碌,而是很安靜坐在電視機前抽菸,看新聞里播放的梅村市yù襲消息。

  省廳廳長想抬手敲門,卻被老人阻止。

  一行人隔著玻璃,凝望屏幕,像在觀看默片。

  電視畫面中閃過梅村市服裝市場的慘痛景象。

  事發時正是服裝市場下午出貨高峰期,上下行手扶電梯中擠滿了扛著大包小包的搬運工人。監控死角太多,具體事發在哪裡已無法考證,有人衝到手扶電梯口,瘋了一樣向下衝去。隨即,人群相互推擠從電梯上倒下,踩踏、碾壓,不明真相的群眾瘋狂地想要逃出去,然後就再也沒有逃出去。

  鏡頭掃過一片從上至下的褐色血跡,孩童的小涼鞋遺留在欄杆邊上。

  畫面里沒有傷者,現場已經被清空,蒙塵的白熾燈光線下,只有大片大片凌亂的彩色衣物,像失去靈魂的殼,一件件悠悠的飄dàng。

  新聞畫面結束,老人這才推門進去。

  液晶屏幕中,電視畫面已經轉到了醫院,主持人正在播報死傷和失蹤人員名單,每一個名字聽上去都令人倍感沉重。

  刑從連問詢起身,轉身看到老人時,他的目光中並沒有太多驚訝或者駭然,他皺了皺眉,目光如潭水般深沉。

  “沈部長。”他很平靜地向老人敬禮,然後放下手,這種態度反而讓周圍的不少人感到震驚。

  “不要耽誤時間,我們來的路上都已經看過最新簡報了,24小時內能不能把罪犯抓住?”

  部長先生出乎意料乾脆,他帶著浩浩dàngdàng的專家隊伍在指揮室內的環形桌前坐下,對刑從連這樣說。

  “很難。”刑從連只說了兩個字。

  “什麼意思?”老人猛地抬眼,目光凌厲,“面對這麼多死難群眾你跟我說難?不行給老子從這個位子上滾下去,老子換別人上!”老人猛地拍桌,怒斥道。

  刑從連站在寫滿密密麻麻策略的玻璃幕牆前,並沒有因老人的怒火而變得畏畏縮縮。

  新聞正在採訪服裝市場案發時目擊者,中年婦女滿頭是血,聲音聽上去驚魂未定:“我讓他們不要擠不要擠,沒有人聽,都瘋了。”

  刑從連抬起遙控器,將音量調低。

  “這不是簡單的襲擊案。”刑從連說。

  老人沒有耐性,問:“我不需要聽難度,什麼時候可以拿到沈戀的口供?”

  “沈戀的口供,恐怕不比抓到罪犯簡單。”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刑從連還是很不給大領導面子。

  “刑從連!”沈部長沒有拔高音量,但目光中終於出現了真正的怒火。

  首席秘書趕忙向玻璃板前的刑警隊長使眼色。

  刑從連卻並不接受:“您在這裡對我發火,並沒有任何意義。”他頓了頓,非常清晰道,“犯罪分子只是在和我們打一個時間差,在我們真正研究透該藥物和該藥物造成巨大惡略的社會影響之間的時間差。”

  “現在的社會影響還不夠惡劣?”沈部長冷冷地道。

  “在和對方想要達到的效果比起來,現在,只是開胃菜而已。”

  刑從連的聲線帶著金屬般低沉質感,他並沒有刻意讓語句變得陰森,然而這句話仍舊讓在座不少人暗自打了個寒顫。

  “犯罪分子的訴求到底是什麼?至今都沒有任何組織和個人宣告對此事負責?”怕老人被刑從連這個不怕死的氣到心臟病發,省廳廳長出來打圓場。

  “訴求?”刑從連目光陰冷,他轉身擦除背後玻璃板上大片無用的水性筆字跡,用紅筆寫下三個詞。

  字跡邊緣顯得模糊,老人眯起眼。

  刑從連停了下來,轉身俯視整個辦公室中的專家,用前所未有的冷酷語氣說,“殺人,殺人有什麼了不起?他的目的,是誅心。”

  不少人都有充足學科知識準備的專家被激得渾身一凜,但也因此很快反應過來。

  “盲眼的仲裁者講的是自然選擇的無目的性……”張院士猛看著玻璃板說,“還有……人類進化……道德、以及基因?”

  “是的,基因。”

  刑從連將林辰轉述給他的觀點平靜道來,他說:“越來越多的研究證明,反社會人格者、或者部分犯罪分子,他們可能天生攜帶犯罪基因,例如代號為MAOA的戰士基因影響著人們大腦神經遞質,使人qíng緒反常bào躁易怒難以自控;或者產生大量5-H2TA受體的變異基因,會削弱額框部皮質功能,使人產生qíng感障礙衝動行為等等……”

  刑從連尚未說完,就被打斷。

  “基因決定論是為犯罪行為開脫的最有力說法,你一個警察怎麼能認可這個觀點!”脾氣bào躁的醫學專家說。

  “我並沒有認可,但想當然,這是犯罪分子所認可的觀點。因此我們認為,所有事件的幕後黑手要代表犯罪群體傳達兩種觀點,第一、人類所有被定義為犯罪的行為,都是受大腦的影響,罪犯無需為自己行為負責。而這,正是他為什麼要研發並擴散這種使人失去人性的藥物的原因。”

  像是為了應和這些本該由林辰來做解釋、卻被刑從連代替他說出的話。

  電視中出現了急診室鏡頭。

  縱使電視音量已經被刑從連關到最低,但那種泯滅人性的嘶吼卻仿佛仍舊能透過遮簾越出屏幕。

  “如果TERN異構體影響人類大腦致使人產生犯罪,人是不是可以不為自己的犯罪行為負責?”刑從連問,卻沒有給任何人回答時間,“答案是肯定的,因為我們現在把所有受藥物影響者判定為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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