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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萬康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從那以後,我對母親一直很怕。我父親也打過我,可是我總能從我父親的眼神里看到疼愛和恨鐵不成鋼。只有我母親的那一次,我真怕她會當場打死我。事實上那次我也確實被打個半死,因為躲避皮帶的抽打,我的頭磕到了桌子角上,暈了過去。後來據說是我父親回來以後從我母親手裡搶下皮帶,又把我背到醫院去,我的頭上縫了七針,在醫院裡躺了兩天。後來我才知道,對方的家長和我父親早有宿怨,因為這件事使雙方的關係更加惡化。後來我父親在文革中之所以被斗得很慘,也有對方趁機落井下石的原因。”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母親會那麼生氣。”杜撰點點頭。

  喬萬康也跟著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那麼你父親是什麼時候和你母親結婚的呢?”杜撰繼續問道。

  “1950年,”喬萬康舔舔嘴唇,緩緩說,“那年我父親從部隊上轉業到青衣縣縣政府工作,經人介紹認識了我母親,兩人不久就結了婚。”

  “你母親在世的時候有沒有和你說過她以前的事呢?”

  喬萬康搖搖頭,說:“她一次也沒有提起過。當初我父親和我母親結婚的時候,因為我母親的出身成份不好,曾遭到很大的阻力,所以我母親從來不跟別人提自己以前的事——包括我和我妹妹在內。我都是在我父親被造反派抓起來批鬥的時候,聽見有人罵我母親是大地主家的嬌小姐,才隱約知道一點我母親的過去。”

  聽喬萬康這麼說,杜撰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那你母親死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麼遺書之類的東西?”秦慧突然開口問道。

  “沒有,她什麼也沒留下來。”

  “你母親自殺前的一段時間,有跟你說過什麼沒有?”

  喬萬康想了想,說:“當時母親幾乎每隔幾天就要被抓去批鬥一次,晚上回來的時候身上到處都是青紫瘀傷,還有香菸頭的燙傷。母親千方百計地打聽父母的下落,可是什麼也打聽不到,她讓我好好照顧妹妹,還說無論如何讓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說這話的時候,我也沒想到母親已經準備輕生了。”

  杜撰嘆了口氣,說:“你母親還有幾個哥哥,你後來有他們的消息嗎?”

  喬萬康搖搖頭,說:“沒有,要不是後來我父親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我母親曾有哥哥。聽我父親說,1950年的時候我母親在香港的哥哥曾給他寫信,想讓她也去香港,不過當時我母親正要和我父親結婚,為了避嫌,連信也沒有回。”

  杜撰“哦”了一聲,說:“那麼關於你的身世,你父親是怎麼跟你說的?”

  “他說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和我母親結婚的時候我已經一歲多了,我的親生父親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沒有跟你說你的親生父親是誰?”

  “沒有,他說我母親解放前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梅鎮林園就是我母親家的舊宅。”喬萬康停下來,喘了口氣,說,“後來我自己去查了一些資料,才大概知道一點我母親以前的事。唉,不過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那都是我出生前的事啦。我這大半輩子都過得很苦,那些什麼有錢人家的事和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我也從來不去想它。現在我的兒子和女兒都成家了,也有一份安穩的工作,我已經很欣慰了,就想著和老伴一起過一個平平淡淡的晚年生活就好。”

  “你父親是什麼時候去世的呢?”

  “1995年,”喬萬康看著杜撰,說,“我父親去世之前我在公墓買了一塊雙人墓地,給我母親也立了一塊碑。我母親原來的那個墓早已經不在了,八十年代的時候建工廠,把那裡全部給推平了。”

  “那公墓是在青衣縣嗎?”

  “是的,就是歸園公墓。”

  杜撰點點頭,說:“知道了,今天真是感謝你能跟我說這麼多。”

  喬萬康笑了笑,說:“沒什麼,難得還有人想找我這樣的一個老頭子聊天,不知道我提供的情況對你是否有用。”

  “很有用,”杜撰站起身來,說,“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時間也不早了,那我們就不打擾,就此告辭吧。”

  喬萬康起身把杜撰和秦慧送到門口,這時他突然想起什麼,小聲對杜撰說:“對了,我想起一個事,不知道有沒有用。”

  “什麼事?”杜撰轉身看著喬萬康,問道。

  “我想起來母親去世前一天,曾跟我說過一句話,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是什麼話?”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杜撰怔住了,他微微眯起眼睛,說:“除了這句話之外,她還說了什麼?”

  喬萬康搖搖頭,說:“現在仔細想想,我母親這句話應該也不是對著我說的,好像是在自言自語,當時我還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就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了,”杜撰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非常感謝。”

  告別了喬萬康,從環衛局家屬樓里走出來以後,杜撰一直默不吭聲,低頭想著什麼,秦慧見狀也不便出言打斷他的冥思,默默地走在後面。大概走了十五分鐘之後,兩人又回到了橋頭,杜撰抬起頭來,攔住了一輛經過的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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