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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嬌抱起孩子,把孩子的臉朝向我,說:“彤彤,這是雅妤阿姨,快說阿姨好。”彤彤穿著一套黑底紅花的棉衣褲,衣袖和前襟沾著各種污漬,紅撲撲的臉蛋上結著黑痂,頭髮剪得短短的,看起來像個男娃。彤彤看了我一眼,沒有叫,扭過臉,把頭埋在媽媽的肩上。陳嬌對我說:“還不太會說話,見到生人害羞。”“小孩都一樣,我家淘子小時候也這樣,過一會兒熟悉了就好了。”我說。從包里拿出兩套童裝和一個芭比娃娃對孩子說,“彤彤,這是阿姨送你的,喜歡不?”彤彤回頭看了看,小心地接過芭比娃娃,對我笑了,露出剛萌出的兩顆門牙。她從媽媽身上滑下來,抱著娃娃跑開了。進了屋,見到陳嬌的公公婆婆。陳嬌的婆婆是個大嗓門,說話語速很快,公公說話則慢條斯理,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一看便是個好脾氣的人。見兒媳婦帶了個客人回來,他們也沒問什麼,寒暄了幾句,該幹啥就幹啥去了。過了一會兒,陳嬌的丈夫趙志剛回來了。

  趙志剛是北京某廠的工人,平時住在廠里的宿舍,周末才回家。因為我的到來,陳嬌特地打電話叫他回來的。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趙志剛。他看上去只有30歲出頭,比陳嬌要年輕幾歲,長相嘛,算不上英俊,但也不難看,也就是個普通青年吧。身材還不錯,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胖瘦適宜。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靦腆,陳嬌向他介紹我時,他居然臉紅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還沒說上幾句話,就抱著女兒出去玩了。那一晚,我在他們家留宿。公公婆婆帶著孫女彤彤睡一屋,趙志剛一人睡一屋,我和陳嬌睡一屋。我們睡的這屋是陳嬌平時住的,屋子很小,一個炕就占了大半面積,家具就只有一個三門衣櫃和一張桌子。陳嬌是2006年結的婚,也就是說,這間房在四年前是陳嬌和趙志剛的洞房。可現在已經很難在這間屋子裡尋覓到新房的痕跡,牆角已經有些發黑,家具式樣陳舊,桌上擺的是老式的平面直角電視機。唯一有點現代氣息的是桌上那台筆記本電腦。老實說,我沒想到北京郊區的農村是這樣的。這裡算北京的一個區,與天安門只有幾十公里的距離,生活水平卻好像落後了兩個年代。尤其讓我不適應的是家裡沒有衛生間,廁所是搭在院子裡的露天茅房。這樣的生活環境,的確無法讓人高雅,陳嬌氣質上的改變也就不奇怪了。陳嬌盤腿坐在炕上,招呼我上來:“你這個南方人,沒睡過北方的土炕吧,今晚讓你體驗體驗。”我脫了鞋上了炕,學著她盤腿坐著:“這還是我第一次冬天到北方來,也是第一次見到炕,今天算是體驗生活了。”“叫你來婆婆家看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我真實的生活。怎麼樣,有何感想?”陳嬌問。“當初聽說你住在鄉下,我以為是那種有著美麗的田園風光,悠然寧靜的鄉村,沒想到北京的農村這麼落後,還不如我的老家呢,一推門就看到青山綠水,絕大多數人家都建有衛生間。”我實話實說。“我2006年第一次來的時候,村里還沒有有線電視呢,網絡也是去年才通的。沒想到吧,祖國的首都還有這麼落後的地方。”陳嬌說。“在電話里聽你說你現在過的是農婦生活,我還以為是調侃,沒想到完全屬實。”我說。

  “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大變樣了,像個農村婦女?”她問。“今天剛見你的時候,你縮著脖子袖著手,見了我們還用袖子擦了下鼻涕。”我學她的樣子也用袖子擦了一下鼻子。“那形象真把我嚇了一跳!這也太像個農村婆娘了。”“入鄉隨俗嘛。”陳嬌哈哈大笑起來。“你要是在村里住上一年,也高雅不到哪兒去。剛才曉風一見我就說我像苦大仇深的農村大嫂,我的形象有這麼差嗎?”“一點沒誇張。”我笑著說。聽了我的話,陳嬌站起來,對著衣柜上的鏡子照了照。“好久沒好好照過鏡子了,不是你說,我還沒發現,自己有這麼難看。”她摸著自己的臉說:“大盤臉,雙下巴。”拍了拍肚子,掐了掐腰,“大肚子,水桶腰。”最後看了看大腿,“腿也成大象腿了。真不敢再照鏡子了!”她重新坐下來,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成苦笑。我突然覺得有些難過,忙安慰道:“也沒有這麼難看了,你的臉色挺好的,有一種健康樸素的美。如果這是一次臥底任務,要你扮演一個農村婦女,你現在的樣子毫無漏洞,完全合格。”陳嬌道:“你別安慰我了。我現在不是臥底,這是我真實的生活。不是演戲,不能退場。”“來這裡之前,我對趙志剛,對你的婚姻有許多想像,今天見到了,完全與想像不符。你是怎麼嫁到這裡來的?”我問。陳嬌嘆了口氣。“今天在這裡不方便說這些。叫你來村里,是想讓你親眼看看我現在的生活。我最近心情很差,對生活很絕望,對自己的人生也充滿了懷疑,不知道將來的路要怎麼走下去。”“我會在北京待幾天,明天我們找個賓館住進去,聽你慢慢說好嗎?”我說。“這樣最好。”陳嬌點點頭,說完脫掉衣服鑽進被子。我看到她的身上雖然已經長出了許多贅肉,但骨骼健壯,身形依然靈活敏捷。關燈之後,屋裡陷入了完全的黑暗。我習慣了城市裡稀薄的夜色,對這濃墨般的黑夜有些不適。這黑暗仿佛是帶著重量的,偶爾從遠處傳來的狗吠聲,讓這黑暗顫抖了一下,又重重地壓下來。聽著身旁陳嬌的呼吸聲,我突然為自己的勇敢感到不可思議。她是一個講故事的人,我是一個寫故事的人,我們不過在兩年前偶遇,我這樣來到一個陌生的人家,睡在人家的炕上,會不會太冒失了?能保證安全嗎?她有過那麼特殊的經歷,會武功,入過黑社會,臥過底,還有過同性戀經驗……我能感覺到陳嬌也沒有睡著,但她一動不動地保持沉默。我亦一動不動地躺著。我們的呼吸在黑暗中碰撞,交織,漸漸地心意相通。經過那一夜,我與陳嬌有了新的默契,成了彼此能交付情感的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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