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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什麼都沒看見。”林靜說,“我一進教室,就看到他變成這樣了。”

  無論人們怎麼問,他翻來覆去只是說這句話。

  慢慢地,這事就過去了。

  教室里少了一個人,空的那張桌子就成了大家堆放雜物的地方。開始幾天還有人議論此事,後來也就漸漸忘記了。

  9

  林靜和趙陽互相搭著肩膀,抱著籃球從教室外跑進來。趙陽一頭大汗,一進教室就去接水喝。只剩下一個紙杯,趙陽把水喝了,給林靜接了一杯水,林靜搖了搖頭,用手捧著往嘴裡送了幾口水。

  “林靜,你怎麼不熱啊?”趙陽撩起衣襟沒頭沒腦地擦汗,把肚皮敞開來吹風。

  林靜笑著搖搖頭:“我不熱。”

  魏箏遠遠地看著林靜,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

  如果說彭熙春出事後有什麼好處的話,那就是林靜的改變。他的潔癖差不多完全消失了,現在誰都能碰他,他也滿不在乎地和別人接觸,甚至搶著去倒垃圾桶,除了還是不吃學校里的飯菜、不願意和別人共用飲水的杯子之外,和其他孩子已經沒有什麼區別。

  然而,魏箏始終覺得他看起來很不對勁。

  他的過敏症再也沒有犯過,然而皮膚的質量卻仿佛下降了許多。在此之前,雖然隔三差五就全身鮮紅犯一次過敏,但在不過敏的時候,他是個白裡透紅的小孩,現在呢,皮膚暗淡,一種死沉沉的蠟黃色,除了嘴唇是紅的之外,渾身上下不見半點血色。

  即使是在如此劇烈的運動之後,他的臉上也沒有出現一點健康的紅色。

  那種蠟黃蠟黃的膚色,總是讓魏箏想到死屍。

  繼而,她便會想起死去的彭熙春。

  她常常會有些不好的聯想,雖然她也覺得這想法極度荒謬,但還是忍不住會那麼想。

  現在,林靜和趙陽相對而坐,趙陽渾身汗水像小溪般流淌,而林靜身體上下乾乾淨淨,一點汗漬也沒有,這種想法又冒出來了。

  而林靜的行為,也仿佛在支持著她的這種想法——林靜不再是那個安靜的小孩,他越來越淘氣,越來越活潑,不再像是原來的林靜,反而像……像彭熙春。

  是的,除了容貌,他現在簡直和原來的彭熙春一模一樣。

  她靜悄悄地關注著林靜,但沒法對任何人說。

  中午,大家都躺在課桌上午睡,林靜也睡著了。

  魏箏悄悄走過去,凝視著他。

  在熟睡中,他雙眼緊閉,皮膚蠟黃,看上去十足是具屍體。

  魏箏又打了個寒戰。

  她小心地把眼睛湊近林靜的右耳朵——這兩隻耳朵看起來倒是白裡透紅,就像是木頭上長出的鮮蘑菇,和林靜全身的膚色完全不配套。

  在右耳朵根部,她找到一顆圓溜溜的黑痣。

  她咬緊牙關,迅速離開教室,把手按在胸前——彭熙春的右耳根部,也有一顆一模一樣的黑痣。

  10

  秋季運動會快要開始了,差不多全班的孩子都報了某個項目。林靜報的是800米長跑,為了奪冠軍,他和趙陽約好放學後在校園裡跑上十圈。這是前所未有的巨大運動量,第一天開始跑之前,兩人都先做好了充足準備。

  “我先吃碗米粉墊墊肚子。”趙陽說。

  “長跑前不能吃太多東西。”林靜說。

  “不吃東西哪裡有力氣?”趙陽態度很堅決。

  兩人跑到校門口的米粉店,趙陽要了碗米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林靜咽了好幾口唾沫,眼睛骨碌碌地轉悠了幾圈,在趙陽的慫恿下,終於也要了碗米粉,大口吃了起來。

  一邊吃,他一邊警惕地轉動著眼珠。

  剛吃了兩口,他的眼珠凝固了,口裡含著半截米粉,似乎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渾身莫名地顫抖起來,神情變得異常驚恐。

  “你怎麼了?”趙陽推了推他。

  “我吃不下了。”他把嘴裡的半截米粉吐到碗裡,拿紙巾擦了擦嘴,繼續顫抖著。

  他感到自己手足冰涼。

  在暗處觀察的魏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好不容易等趙陽吃完,兩人熱了熱身,便開始沿著操場一圈一圈地跑。

  跑了五圈之後,林靜感覺到一種窒息的悶熱。

  咬著牙,繼續跑。

  第七圈時,全身仿佛火燒一般,他覺得胸口被箍得緊緊的,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我不行了。”他對趙陽大喊,“我去洗個澡。”

  趙陽滿頭大汗,跑得也是很累,氣喘吁吁地道:“洗什麼澡啊?跑完回家去洗啊。”

  但林靜已經跑進了澡堂。

  魏箏悄悄跟了進去。

  一進澡堂,林靜就迫不及待地脫去了全部的衣服。仿佛想起來什麼似的,他大聲問:“有人嗎?”

  魏箏躲在更衣櫃後,一聲不吭。

  林靜把浴室大門從裡邊鎖上,打開水龍頭,站到了底下。

  冷水嘩啦啦地沖了下來,他蠟黃的身體,在冷水的衝擊下,顯得異常怪異。

  但一時又說不出怪異在什麼地方。

  沒等魏箏找出那種怪異感覺所在何處,林靜又把水龍頭關上了。他把雙手放到額頭髮際線上,摸索了一陣,忽然用力往下一拉——臉皮就這樣被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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