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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節課,大家排著隊走進學校對面的醫院,說說笑笑。林靜十分緊張,把雙手抱在胸前,全身繃得像一張弓。

  “林靜,你別緊張。”魏箏說。

  林靜僵硬地點了點頭,還是很緊張。

  魏箏大致明白他是怎麼回事了,暫時不點破,由他去。

  隊伍穿過散發著消毒水和各種古怪藥物味道的走廊,走進了英雄的病房。英雄的病房裡擺滿了鮮花和各種別人送來的有趣的東西,孩子們好奇地東摸摸西看看,林靜仍舊把雙手抱在胸前,一動不動。英雄從床頭櫃裡掏出香蕉,給孩子們一人發了一支,林靜搖了搖頭,沒接。

  最後的儀式是大家挨個和英雄握手,魏箏發現林靜不見了。她悄悄走出病房,發現林靜並未走遠,他就站在門口邊上,雙手抱著胳膊肘,全身僵硬。

  “你不和英雄握手嗎?”魏箏問。

  林靜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鬆動。目光朝左右瞥了瞥,忽然臉色又變得煞白,剛鬆弛了一點的身體再次繃緊,態度又堅決起來,用力搖了搖頭。

  魏箏嘆了口氣,走進病房,把孩子們領了出來。

  英雄拄著拐杖把大家送出門,走到林靜身邊時,英雄的拐杖滑了一下,身體眼看就要倒下去,大家發出驚叫,林靜也發出驚叫,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把英雄扶了起來。

  “謝謝。”英雄笑著摸了摸林靜的腦袋。

  林靜臉色已經白得像個死人,仿佛看見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一般,眼睛瞪得極大,渾身顫抖,嘴唇半張,一副嚇傻了的模樣。

  大家都看出不對勁了,英雄著急地說:“快叫醫生!”

  一個孩子跑去喊醫生了。

  英雄抓著林靜的胳膊,正要問什麼,林靜猛然一陣更加劇烈的顫抖,一把甩開英雄的雙手,眼淚嘩地流了下來,轉身就跑。魏箏想去追,英雄的身子卻被林靜推的一倒,她只好先扶住他,等英雄站穩,林靜也跑得沒影了。

  5

  就在這個晚上,魏箏的大伯死了。她連夜趕去守靈,第二天清晨,又趕往學校上課。一個晚上沒怎麼睡,黑眼圈十分明顯。臨走前,她再三叮囑其他人:一定要嚴密看護大伯的屍首,防止報紙上那個剝皮大盜——現在不火化的死人越來越少了,大伯家又住在郊區,完全符合剝皮大盜的條件,不可不防。

  上午她沒有課,一個人待在辦公室,想起大伯生前的一些事,眼淚忍不住往下流。怕人來人往地看見,尤其怕人們重複問相同的問題,她把眼淚擦乾,用茶水洗了洗眼睛,對鏡子照照——看不出哭過。

  裝出一副笑臉穿過走廊,趁人不注意,推開走廊盡頭的小雜物間。

  這是學校里專放笤帚、拖把之類物品的小雜物間,平時很少有人來。房間很小,一個窗戶也沒有,地面上堆滿了雜物,陳舊的空氣散發出灰塵的味道。魏箏把房門關好,自己坐在一堆摺疊起來的地毯後面,盡情地哭了起來。

  剛哭了兩下,門忽然開了。魏箏大吃一驚,連忙撩起衣襟擦乾眼淚,有些害羞地從地毯後探出頭去,一眼看到了林靜。

  林靜沒有發現魏箏,他把門小心地鎖好,在原地站立了幾秒鐘,轉過臉來,朝魏箏這邊走過來。走近了兩步,魏箏看到了他的臉。

  他的臉上被大片大片的紅斑覆蓋,幾乎看不到正常的皮膚。

  他走到離魏箏兩步遠的地方,忽然蹲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裡抱著一把掃帚,緊緊咬著嘴唇,眼淚小股小股地流出來。

  “林靜,你怎麼了?”魏箏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頭。

  林靜渾身一顫,驀然瞪大眼睛盯著她。認出是魏箏之後,他警惕的神情慢慢退去。這一次,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猛然跳開,也沒有神經質地立即跑去沖洗頭部,反而悲傷地叫了一聲:“魏老師。”抬起手擦拭臉上的淚水——他的手和胳膊因為抱著掃帚變得髒兮兮的,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骯髒的胳膊上同樣布滿了大片大片的紅斑。魏箏顧不得許多,撩起他的衣襟一看,全身竟然都是這種紅斑,皮膚上結著細細一層血痂,差不多可以用“體無完膚”來形容。

  “你這是怎麼了?”魏箏吃驚地問。

  “皮膚過敏。”林靜抽噎著說。

  “啊?”魏箏頓時明白了,“你平時不讓別人碰你,就是怕皮膚過敏。”

  林靜神情悲傷,目光閃爍,過了幾秒鐘才點了點頭:“什麼髒東西也不能碰。”

  魏箏憐憫地把他攬在懷裡,他很柔順,把頭貼在她胸前。但魏箏馬上想起這會導致他皮膚過敏,便把他推開,不料他反而伸出胳膊,環抱住她的脖子,在她懷裡壓抑地哭出了聲。魏箏竭力安慰他,最後,預備鈴聲打斷了他的哭泣。他從口袋裡掏出濕紙巾,小心地把臉和胳膊擦乾淨,站起來,對魏箏鞠了個躬:“魏老師,我上課去。”

  他把門打開,目光左右瞥了一下,走了出去。魏箏緊跟在他身後,還想叮囑他幾句,忽然見他臉色大變,渾身劇烈顫抖起來。順著他的目光,她望過去,看到孫美麗正站在走廊盡頭,愣愣地望著他們。注意到魏箏的目光,孫美麗面無表情的狀態瞬間改變,變臉一樣換上一副極度虛假的笑容,小女孩般撒嬌地招呼著:“啊,魏老師啊,我們家林靜是不是惹事了?”噔噔的高跟鞋快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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