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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可怕。

  母親並不是不會生氣。彩花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一樣,偶爾會讓母親生氣。用力關門、粗手粗腳地使用餐具,就會被勒令重來一次。不予理會的話也被打過手背。看電視的搞笑節目學到的「死老頭」、「死老太婆」之類的詞彙隨口說出來,也被斥責說不可以說這種話。

  彩花並不是沒做過半件壞事的好孩子。以前還比較乖。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就不對她生氣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取代怒容的是情何以堪、像是立刻要哭出來般的表隋。仿佛已經死心了,跟這孩子說什麼都沒用了的表情。這種態度讓彩花非常不爽,怎麼樣都咽不下這口氣。

  有什麼不滿就說啊。不高興就生氣啊。自己擺出一副被害者的樣子,大模大樣地嘆氣。

  彩花寧可她動手打人。有本事就來啊!彩花不知多少次心裡這麼說。

  但是剛剛那是在幹什麼?

  彩花小時候惡作劇被逮到,母親怒喝一聲:「彩花!」就會讓她嚇得縮成一團。畏縮地抬起頭,就會看見母親嚴厲的目光瞪著她。彩花偶爾會說對不起,但大部分時候都說不出話來。就算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也不知該怎樣表達那種心情,張嘴出聲之前眼淚就要掉下來,於是只好強忍眼淚不作聲。

  惴惴不安地望著母親的臉,母親就微微笑起來。她知道彩花雖然沒有出聲,但的確在反省。母親會溫柔地對她說:「下次要注意喔。」

  但是今天母親是怎麼回事?彩花完全沒有想到她會撲過來。母親的力氣比她想像中大得多,一下子就把她壓倒在地,然後騎在她身上,帶著恐怖的表情低頭瞪著她。彩花望著母親,但她的表情完全沒有改變。無論過了多久,就算彩花有在反省,也絕不會笑起來的表情。但那也不是生氣。

  我要殺了你!看起來像是那樣。

  ——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母親這麼說。

  把掉在地板上的食物塞到嘴裡,吐出來又塞土塊,還用手緊緊壓住讓她吐不出來,無處可去的泥土流進喉嚨深處。嗆咳之下胃液逆流,混合了喉間的泥土,吐不出去嗆入氣管,讓她無法呼吸。太陽穴作痛,眼前景象變成橘色,意識開始朦朧。

  即便如此,母親仍舊一動也不動,繼續死命捂住彩花的嘴。

  要是小金包沒來的話我就死定了。

  那個人已經不是母親,不,已經不是人了。是不是已經不正常了啊?我把嘴裡跟胃裡的東西都吐出來,又嗆又咳的時候,她還叫著:「彩花。」像沒事人一樣地走過來。好像彩花的遭遇是別人幹的一樣。

  在父親回來之前,讓小金包待著吧。父親回來再跟他說,雖然不知道他到底靠不靠得住,總比在家跟那個人獨處要好。

  但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的確抓狂的是自己,但今天跟平常有什麼不一樣呢?是因為對面發生了兇殺案受了驚嚇所以不正常了嗎?一定是給了慎司一萬圓的關係。

  慎司的錯。雲雀之丘的錯。

  ——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她還擔心不見蹤影的慎司呢。

  已經空空如也的胃翻攪出黃色的液體從彩花嘴裡滴下,被水龍頭的水沖走。但是喉嚨深處泥土的感覺仍在。

  晚上九點三十分——

  遠藤啟介在辦公室的休息室里打開便利商店買的便當。

  他之前把使用休息室的申請單遞給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的主任時,主任取笑他:「是不是被老婆趕出來了啊?」他接過鑰匙,搔著腦袋回答:「差不多啦。」他心想要是真是這樣不知有多輕鬆,不由得嘆了口氣,

  自己逃走了。

  彩花抓狂不是現在才開始的。真弓悲痛地叫:「不要這樣!」也不是第一次。只是暫時的。忍耐幾年就好。時間一定會解決一切。他一直都這樣告訴自己。時候到了一定會解決的。理應如此。

  雖然這種想法有點輕率,但啟介本來有點期待這次發生的案子能讓自己家裡的狀況有所改變。

  彩花抓狂的原因……入學考試沒通過、自卑情結、對面鄰居建地是自家三倍的豪華住宅。住在那裡的孩子們個個容貌端正,教養良好。同年的男孩上有名的私立中學,大兩歲的女孩穿著漂亮的制服、上自己沒考上的學校的高中部。在這樣的環境裡,彩花不可能無憂無慮愉快地過日子,能自己堅強起來才怪。

  但那好像童話世界般毫無缺陷的一家卻發生了兇殺案。兇手是母親,孩子們今後也無法跟以前一樣生活了吧。案件雖然很令人同情,但彩花或許能藉此契機改變價值觀。金錢、容貌、學歷,這一切都比不上普通的平穩生活幸福;要是彩花能意識到這一點,也就不會再抓狂了吧。

  真弓跟啟介也能安穩過日子了吧……他是這麼想的。

  啟介丟掉空便當盒,拉開也是在便利商店買的發泡酒的拉環。

  自己真是太膚淺了。非得要看見別人的不幸才能感覺到的幸福,算得上真正的幸福嗎……?不,算得上。他希望能這樣。

  作夢也沒想到還不到三天,就又開始大鬧了。

  家裡發生兇殺案,這是絕大部分的人一輩子也不會碰到的事。要是這種罕見的事情在對面鄰居家裡發生,價值觀還不會改變的話,那此後還有什麼契機能夠改變呢?歲月流逝,彩花不管幾歲,以北走都是會抓狂的彩花,而自己非得住那個家裡過一輩子不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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