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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那個出版社就對她產生了興趣,約她寫第二個作品。誰知她寄來的第二篇,質量竟超過了前一部獲獎作品,語言表達也老到多了,這似乎是她從已經過世了的父親那裡所繼承的天賦。而這一點,又給她的身上增添了不少光彩,即所謂的名門出才女。而這種血統論正好符合日本人的偏好。媒體自然也難免。不,應該說最看重出身的就是媒體。

  果不其然,第二部作品發表後,再次大獲好評。作品本身精彩動人,作者又是個女作家,並且是有名的宍戶寬爾的女兒,這一切都形成了一股不容置疑的絕對優勢。於是,她的人氣就逐漸旺盛起來了。

  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村谷阿沙子就紅了,成了一名暢銷作家。她的作品雖然並不太多,但每出一部都會獲得一片好評。讀者覺得宍戶寬爾的名字在她的背後發著淡淡的光輝,烘托她的形象,這種血統關係,對她來說是有益而無害的。

  村谷阿沙子在寫作上算不得快手。似乎可以歸為性情古怪的一類之中。在作家中,有人可以讓編輯在隔壁房間裡等著,自己開一個夜車就能完成一篇小說;甚至有人能一邊跟客人說笑一邊寫作;但也有人在大白天也必須緊閉門窗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這樣就寫不出一個字來。村谷阿沙子比較接近於後者,不論自己的稿子怎麼拖欠,也絕不會讓編輯進屋來坐下等她的。

  “只要有人在家裡等著,我的精氣散了,就更寫不出來了。”她曾經搖晃著微微發胖的臉蛋,皺著眉頭這麼說道。她長著嬰兒般的雙層下巴,小眼睛,低鼻樑。那張頗有光彩、老帶著不緊不慢表情的臉,總叫人懷疑:這人看起來有些神經質啊!但人們馬上會自己打消疑慮:畢竟是個作家嘛,有點古怪也很正常。

  據說她在寫作時,就連她家的女傭也不可以冒冒失失地拉開她的房門,有事叫她的時候要按喇叭通知她。聽到喇叭聲響,她那個發胖了的身子才會慢吞吞地從房間裡踱出來,滿臉不耐煩地聽女傭說事。雖然她還沒到在大白天就緊閉門窗搞得黑咕隆咚像晚上一樣的程度,可也必須在某種程度上將自己和外界隔離開。一般來說,越是筆頭慢的作家這種傾向就越嚴重。

  其實,村谷阿沙子在媒體上嶄露頭角之後的兩三年之內,也寫過不少作品,可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她的寫作速度明顯下降了。跟她約了稿,也總是趕不上月份,有時竟會拖上一兩個月。

  “低潮啊。怎麼也寫不出來。”

  她曾經皺起眉頭對上門來取稿件的編輯發過牢騷。可隨即她又說:“不過,馬上會走出來的。以後我肯定會寫出好東西來作為補償。下次要寫稍稍長一點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鼻翼上油光光的,滿臉鬥志昂揚,然而,下一部作品必定又會流產。

  實際上,《新生文學》就是在聽了村谷阿沙子不知第幾遍的表態後才滿懷信心的。當時覺得這個月總該沒有問題了,甚至連雜誌的目錄都已經定好了。所以,主編白井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村谷說了,明天傍晚之前會寫好的。如果再落空就真不好辦了,因為沒有備用的稿子。阿典,你今晚就趕到箱根,住在那裡,拿到稿子再回來。”白井主編就是這樣命令典子的。

  可儘管這樣,椎原典子仍覺得這將是一件十分棘手的工作。村谷阿沙子雖說在電話里已經答應了,可明擺著稿子有沒有還兩說呢。今晚住在那裡也就算了,可要是明晚也得住在那裡,恐怕結果還會是一場空。為了不發生這樣的事情,今晚就必須著力催促,因為付印的日子已經迫在眉睫,可能的話要在明天傍晚之前將稿子拿回來,好讓主編放心。然而,要將筆頭很慢的村谷阿沙子逼到那種地步是需要非凡的努力的。

  正因為典子的內心有這樣一份擔心,所以她坐在電車裡用眼睛瞄過文庫本,可上面那些鉛字根本沒有進入她的腦海里。她無法使自己沉浸在讀書應有的純明境界之中。

  當電車到達終點站箱根湯本車站時,太陽已經落到了山背後去了,車窗被夕陽照得通紅通紅的。在這裡下車的旅客,一會兒就會坐上巴士或僱車分散到箱根山中各地的溫泉旅館中去。可典子所坐的是靠後的車廂,從前面的車廂中下車的旅客這會兒還擁在站台上,正摩肩接踵地朝前走著。一眼望去,還是成雙成對的男女占了大多數。

  站台比較高,可以俯瞰車站建築物和站前有巴士通過的大馬路。當典子正疾步朝出口處走去時,無意中朝下面看了一眼,卻在從出口處湧向大馬路的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田倉。

  她立刻就認了出來。這個人瘦瘦的,高高的,身子有些向前彎曲,而最明顯的特徵是他手裡提溜著的黑皮公文包。他正邁開那特有的、像是每一步都要把地面踩結實似的步伐朝前走著。

  估計跟他坐的不是一節車廂吧,所以在電車上典子沒看到他。他肯定也不知道典子跟他乘坐了同一輛電車。不然的話,他一定會主動來跟典子搭話的。

  幸虧沒跟他坐在同一節車廂里。典子內心暗自慶幸。

  她不太喜歡這個人。這個名叫田倉義三的男人只在一個名叫S社的不怎麼出書的三流出版社裡掛了一個名,實際上他總是立了個不三不四的媚俗課題後,就自己去採訪、收集材料,然後兜售給幾家雜誌社。有一次,《新生文學》為了出一期內容介於小說和評論之間的輕鬆讀物,也向他買過材料。但因為他的爆料太厲害了,結果沒敢用。

  儘管如此,田倉還會時不時地上出版社來,跟主編聊上幾句後再回家。就這樣,他也認識了坐在編輯部里的椎原典子。有時,還會跟她招呼一聲“怎麼樣?忙著吶?”,並莫名其妙地笑一笑。記得有一次,典子因為工作上的關係去了有樂町①,走在路上時突然遇到了田倉。田倉非要請她去喝茶,使她格外尷尬。因為田倉這個傢伙稍稍有點死乞白賴的無賴勁兒,拒絕了他的邀請後,典子心裡也仍是氣鼓鼓的。正因為這樣,今天雖然和他同乘一列電車,但畢竟不是在同一節車廂,所以典子覺得謝天謝地,總算免了一番麻煩。

  ①位於東京千代區,靠近銀座的繁華商業區。

  下車後,典子故意在站台上慢慢地走著,同時也居高臨下地觀察著田倉。如果出站太早,被他纏住了可不是鬧著玩的。這裡是箱根,典子又是孤身一人,給他纏上的話什麼麻煩事都有可能發生啊。再說了,田倉到底是跟誰一起來的呢?對此,典子也頗感興趣。她覺得田倉絕不會單身一人來箱根的。

  然而,事與願違,看樣子田倉還真是隻身一人。他身邊根本就看不到一個像是同行的女性。這時,出了車站的旅客們都已經散了開來,各奔東西了。田倉站在巴士站前,襯衫的袖子挽得老高,還時不時探頭探腦地看一下小田原方向的巴士過來了沒有。車站上也有七八個人在等同一班巴士,但怎麼看其中也不像有田倉的同伴。

  椎原典子如果現在出站的話,很可能會和田倉迎面相遇。於是,她便留在了候車室里。遠遠望去,只見田倉一手抱著上衣和皮包,一手扇著扇子。他的年齡只有四十來歲,但臉上陰氣沉沉的,顯得較為蒼老。看來職業上的陰暗特性也同樣反映到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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