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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汀走進高塔下窄小的破舊木門,踏上那一條曾經被拖著、拉著走過千次百次的陡峭階梯,一步一步迴旋而上直登塔頂,心臟也跟著每走一步而猛烈的跳動著。他無法相信童年時那瘦小的身子,竟然必須承受那種無止無盡的撕裂與痛楚,任由大人一次次殘忍地吞噬、舔食他的身軀,將他視為禁向般永無寧日地蹂躪與穿刺。

  每個夜晚,他的肉身被一片片吞蝕殆盡;每個白晝,又一點點地再度長出了肉,就那樣恐懼地靜候下一個被牽離寢室的夢靨重臨。

  一千零一夜是多少天?兩年八個月零二十八天嗎?亦或是更多更多痛苦的夜晚?在循環不斷被凌辱的日子裡,他宛如一隻沒有羽翼的金絲雀,只能含著眼淚將一次次的委屈,用小刀一道道劃在尖肋拱頂的木頭基座上,卻不敢用它刺穿那位長者虛偽的面具!

  有一天,塔頂又飛來了一頭白色惡龍,那是一名毫無血氣的慘白男子,他與滿臉通紅的長者不知達成了什麼協議,兩頭醜陋的惡龍開始分享著這座高塔上不見天日的秘密!艾汀卻從此記不起他們到底對他做過什麼?

  那一段記憶就像一條被拉得很長很長的空白。

  他只依稀記得有一種濕熱的語息,常在耳畔不斷地恫嚇他:“你不准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屬於我們的秘密,就算你偷偷告訴了誰,也沒有人會相信小孩子的話!”

  如今,他也想起那位長者曾經帶著他,到過那幢廢棄老教堂的地窖,在那方爬滿樹藤的墓室內,除了石牆與墓座中安葬著不知名的神職往生者,地面上也有好幾處隆起的小土丘。

  那位長者緩緩將手電筒照在那些小丘上,回過頭表情漠然地喃著:“記得,如果你走漏任何風聲,也會像他們那樣——水遠無法離開這裡!”聲音冷得宛如從石縫中呼出的寒氣。

  他曾經真的認為自己要是泄漏口風,就無法活著走出那所寄宿學校。

  直到一位遠房親戚循線找到母親身亡後被父親遺棄的他,艾汀才幸運地被那位姨婆領養走,輾轉將他帶離英國飛往澳洲墨爾本定居,一路平步青雲完成學業,成為一位年輕有為的程式設計師。

  那些在雷丁鎮痛不欲生的記憶片段,離他非常非常遙遠與飄渺,他甚至懷疑那只是幼年喪母后恐怖陰影下的幻覺。

  直到今年初,他在網絡新聞上讀到來自英國多個教區的座堂主任,最有可能出任區域主教的臆測名單中,有一張紅光滿面的熟悉臉孔,那張肥臉頓時將他驚恐的過往拉了回來。因為,那位老者長得就像模糊記憶中,雷丁鎮的那位男性神職人員,也就是在人前是位和藹可親的校長,夜晚卻會化身為惡龍專門吞噬小孩的——路易·溫徹斯特。

  一切痛苦的回憶突然傾巢而出,宛如原本被封印的記憶片段頓時延展而開,艾汀的思維終於逐漸通透……一切全都回來了!原來,那些驚懾駭人的凌虐與羞辱並不是夢,而且還曾經活生生一次次穿刺過他小小的身子!

  照片中的溫徹斯特老了許多,不但髮際線已經退到了頭頂,就連雙頰的贅肉也順著法令紋堆疊著,唯一不變的是那張脹得發紅的肥臉,艾汀怎麼可能忘記他那副偽善的嘴臉?怎麼可能原諒溫徹斯特?怎麼可能原諒那些對猥褻男童視而不見的教師、慈善家與神職人員?又怎麼可能原諒那位早已端倪出真相,卻不聞不問的華人畫家?更無法原諒在塔頂門框外目睹他被淫虐,卻又見死不救轉身逃走的六名寄宿學生!

  如今,他站在高塔頂層的中央,仿佛凝視著當年小小的他受盡痛苦地嘶喊著,在這裡度過了漫長的一千多個夜晚。淚水從眼眶如自殺般落了下來,就在划過雙頰的那一剎那,他的嘴角卻輕輕牽動,緩緩上揚了起來。

  情難自控的笑意交疊在淚痕下,隱約浮起了一抹無怨無悔的稱心快意。

  幾個月前,艾汀搜尋到溫徹斯特所屬座堂的主任專屬信箱,便使用匿名郵件轉發服務寄出了一封封的郵件,信件經過多個虛擬代理伺服器的轉發過程,才寄達溫徹斯特的電子信箱,收信人當然無從查出原始發信地址、IP位址與郵件伺服器!那些電子郵件的內容只有簡單的兩句話——

  “我們仍記得你在雷丁鎮的醜聞,高塔將懲戒你從神的聖殿墜入路西法煉獄!”

  艾汀相信溫徹斯特接二連三收到那些匿名電子郵件後,肯定早已透過各種管道想查出發信人。他腦海中所浮現的“我們”可能全是那些知情他有戀童傾向的教師、慈善家與神職人員,甚至是曾經被他染指過的孩童們。他當然要想盡辦法抹除那些人!抹掉那個人生污點!讓過往的戀童醜聞永遠不見天日!

  任何可能阻擋他成為主教,甚至是大主教的人等,都將成為必須清除的餘孽。

  如果,溫徹斯特真如幾個月前報章頭條上所形容的,是一位自毀前程的“代理殺人操控者”,那麼自己豈不就是那位只寫了兩句話,就令溫徹斯特現出本性成為代理殺人操控者的——操控者?

  塔頂外輕拂過幾許微風,艾汀走向那幾扇石造的玫瑰窗口,他從來沒有在白晝遠眺過窗外的景色,原來與高塔一牆之隔的外面,真的是兩條河川交會的水岸,細長的肯尼特河穿過好幾座石橋與鐵路架橋後,優雅地投入泰晤士河的河床,然後在充滿洋房的綠色平原上蜿蜒奔流至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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