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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了眼睛,街道上的人仿佛都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動物。

  一時之間,鯉伴產生了一種幻覺——街道上的人全部是妖怪,全部是由各種飛禽走獸修煉而來。

  這世界上本來就不存在真正的人,只有妖怪。

  這麼一想,鯉伴耳邊聽到的不再是人言人語,而是各種奇怪的叫聲。有的如牛哞哞,有的如馬打響鼻,有的如鳥雀喳喳,有的如老鼠磨牙。

  人身不過是皮囊而已,皮囊裡面是各種各樣的動物妖怪。鯉伴這樣想。

  這樣的話,這個人的皮囊是不是可以借給那個人?那個人的皮囊是不是也可以讓給這個人呢?鯉伴越想越遠,越想越亂。

  太傅大人當年是不是有了這樣的感想,才由此創造皮囊術的?

  這一閃而過的靈光如同當頭棒喝,如同醍醐灌頂,讓鯉伴徹底領悟了皮囊術的奧妙所在。

  不僅如此,鯉伴還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開始發熱,甚至燙得厲害;癢得厲害,甚至疼痛難忍。他恨不能在手裡握一塊冰。

  屈寒山越跑越快。

  鯉伴繼續不停地撞到各種人。

  他漸漸想起了樹枕的骨架,想起了他與樹枕纏綿時說她像一匹野鹿。

  他想起樹枕躺在他的懷裡,像小鹿一樣蹭他,然後問:“為什麼是一匹野鹿呢?”

  他說:“你的骨頭像鹿。”

  “那為什麼是野鹿,不是家鹿?”樹枕問。

  “樹深時見鹿。你是屬於山間野外的,無拘無束。”他說。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這是上山尋訪道士的詩人寫的詩句。你就是那個詩人嗎?”樹枕將臉靠在他的胸口問。

  他感覺一隻鹿正在舔舐他的脖子,酸癢而愜意。

  “不,我是那個道士。我也是屬於野外的。因為你,我才居住在這座山中。我不能長伴你,不能束縛你,不能貪戀你。你我的相遇,就像月光剛好落在井裡,就像樹影剛好映在石階上。”他說。

  “就像月光無法停在井裡,就像井無法留住月光?”樹枕仰起頭來問。

  他說:“我是半妖,你是常人,我們無法互相停留。”

  樹枕微笑著說:“哪怕有一天你忘記了我也沒有關係,我會一直記得。”

  “屈寒山,快到旁邊去,前面來了一輛馬車!”小女矮人大喊。

  鯉伴的思緒被小女矮人打斷了。

  鯉伴的腰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屈寒山跳到了街邊。

  果然,馬車輪子骨碌碌的聲音從耳邊掠過。

  他想起了初九的骨架,想起了他與初九坐在同一輛馬車裡時說她像一隻鳳凰。

  馬車顛得很,他和初九都搖搖晃晃,前面有嗒嗒嗒的馬蹄聲。

  “我本來落選了,你為什麼幫我?”穿著鮮紅秀女服的初九問他。

  他看了初九一眼,初九臉上稚氣未脫,卻故作老成。頭飾上過長的吊墜因為馬車的顛簸而不斷地敲打初九的額頭。

  “因為我看出你是一隻鳳凰。”他說。

  “鳳凰?”初九迷惑不已。

  “你剛參選秀女時生病了,我給你看的病。我發現你有鳳凰的骨頭,將來必定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如果因為生病而落選,那就太可惜了。”他說。

  初九說:“選秀女的前一天,我淋了一場雨。”

  “難怪。即使是鳳凰,打濕了羽毛,也就飛不起來了。”他說。

  初九說:“我是故意的。”

  “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就要與萬千種花爭香鬥豔,我並不願意過這樣的生活。我願擇一人同老。”

  說完,初九直直地看著他,目光燙人。

  “你既是鳳凰,就註定是百鳥之王,註定與龍相配。這是命中注定,別作他想。”他避開初九的目光說。

  初九目光黯然,垂下頭去,怯怯地說:“別無他求,只求你記得我這一片心。”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那麼強勢銳利。

  屈寒山還在奮力奔跑。

  鯉伴的腦海里不斷浮現出以往的一幕又一幕,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如在昨日,有的仿佛夢中。

  “拐彎!拐彎!進巷道!後面有人追來了!”小女矮人大喊。

  屈寒山急忙停步,然後一拐彎,進了巷道。

  一進巷道,鯉伴就感覺到巷道里的風非常大。可能是巷道的走向剛好與風向一樣,巷道里又空敞,沒有什麼遮擋。風聲嗚嗚地響,如同有人躲在這個巷道的某個角落裡哭泣。

  他記起來了,他站在一艘大船的船頭上,樹枕依偎著他。風迎面吹來,吹得船帆嘩嘩地響,吹在船帆的繩索上,被繩索割破,發出哭泣一般的聲音。

  他覺得有點冷,分不清是江面的風太涼,還是巷道里的風太涼。

  “我要走了。”他說。

  “你要去哪裡?”樹枕問。

  他擔心地回頭看了看,船上插著許多皇旗。

  樹枕說:“不用擔心,這裡風大,即使有人偷聽,也聽不到我們說的什麼。”

  他說:“桃源,我想去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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