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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在昏暗的路上暫時分開,因為不想讓人知道我們一起行動。我沿著國鐵的鐵路走到第二近的車站上車,阿勇則是搭巴士到更遠的車站再上車。我好怕,寒意泌入全身,但仍然如被附身般地持續走著,一步一步遠離廢棄礦坑聚落。律子此刻在做什麼?在說服昭夫和正夫,準備帶他們到德子阿姨那裡去吧。

  鐵路另一側看得見遠賀川。這一帶的小山還在開墾時,由於煤炭都要經過水洗選炭機,機器排出的黑色廢水就流到川中,因此又稱為“善哉川(注)”。如今沒那麼髒了,但夜晚的川水看起來依然烏黑如墨。

  我在朦朧的街燈下將提來的舊包包打開,確認裡面的東西。給了律子一部分後,還剩下充足的錢。打開起皺的信封真的很恐怖。信封的厚度訴說著我和阿勇的罪孽深重。如今註:“善哉”為紅豆湯,“善哉川”指川水顏色如紅豆湯一般。

  我是個小偷兼殺人犯。今後等在前方的不論是怎樣的人生,這點都是無法抹滅的事實了。

  少許替換衣服的下方,是《築豐輓歌》攝影集 只有這本書是我真正想帶走的。當我要把它拿出來時,挾在書裡面的手冊掉到袋子裡。是父親珍藏的黑手冊。大概是匆忙打包時不小心放進去的。

  “這東西……”

  依賴這本薄手冊活下來的父親,他所建立的家庭今晚破碎了。我將黑手冊朝遠賀川丟去,幽暗中發出微弱的水聲。

  就在這時候,黑手冊掉下去的地方湧現光束。我嚇得倒退一兩步。光束如柱挺立於前,然後慢慢變圓,變成一顆光球在遠賀川上搖晃。

  “嚇死倫……嚇死倫……”的確是父親的聲音。

  “阿爸……”

  父親變成幽靈出現了。被我殺死的父親無法升天……我抓起腳邊的包包在川旁的堤岸上奔跑。幽靈變成細長的流線型在川上飄流,我跑到哪它就追到哪。

  “阿爸,不要!”

  好怕好怕,怕得停不下腳步。眼淚被風吹散了’最後腿軟跌倒。我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逃也沒用’父親絕不會原諒我。我倒在地上,自暴自棄地仰躺著,幽靈在我上面轉圈圈,忽然碎成碎片往別處散去了。

  與我在火車上會合後,阿勇見我一臉蒼白而吃驚,但什麼也沒問。我們在硬得很不舒服的座位上緊緊相依。

  二〇二/\年春特發性股骨頭壞死症發病以來,我一直是在結月的附屬醫院看診的。整形外科醫師說,差不多該動手術比較好了。

  “這裡沒辦法開刀,我幫你寫轉診單。你想去哪家醫院?要靜岡縣內的醫院嗎?還是以前在東京看過的醫院?”

  “這種疼痛我還忍得住。”

  “喔。”長相老實的醫師面帶愁容說:“可是都是骨頭先壞死的,然後幾個月甚至幾年後才會感覺到痛。這時骨頭就已經塌陷了。”

  我的疼痛已經到有時得靠吃消炎藥來止痛的程度了。

  “在骨頭變形之前動手術,治療效果比較好。重要的是不能錯過治療時機。”

  看我不太想動手術的樣子,醫師半威脅地說. “現在你只是體關節疼痛,但不久後就會開始腰痛、膝蓋痛。體關節壞到不得不換人工關節時可就麻煩了。”

  很多高齡者討厭動手術。醫師大概以為我也是其中之一,但不是這樣的。我沒有讓身體好起來、生活過得更舒適的欲望。連這裡的入住者最在意的健康、他們經常掛在嘴邊的生存價值,我也毫無興趣。我認為身體要是不對勁了,就該自然地接受。丈夫恐怕也對自己漠不關心吧。不過他若是知道我有必要動手術,一定會勸我接受。我決定暫時不告訴他醫師的見解。

  我拄著枴杖,慢慢走出醫院,看見速水走進沙龍。她被好多人圍著,笑得好開心。加賀和她們擦身而過地走出來,然後眼快地看到我從走廊另一邊過來。

  “啊,難波太太,要不要喝個茶?”加賀約我。

  “好啊。”

  對院內權力關係不感興趣的我,只是如楊柳隨風般接受邀約。走進咖啡廳,坐在加賀對面。里見知道我們的喜好,為加賀端來玉露茶,為我煮了一杯咖啡。里見和加賀打趣說笑。不知這兩人為何合得來,但反正我也不知加賀為何中意我,於是安靜地邊啜飲咖啡邊眺望窗外景致。

  “我們是同鄉喔。”

  或許覺得我無聊吧,加賀突然轉過來對我說。

  “是喔?哪裡的同鄉?”

  “九州喲。”里見用九州腔作怪地說。

  我正把咖啡杯放回碟子上,發出匡啷一聲,咖啡有點潑出來。

  “是啊,熊本。我們都是火國之女呢。”

  “啊,難波太太,你不會也是九州人吧?”

  “不是……”我瞬間語塞。“我是東京,我在老街出生的。”

  “是喔?我從前很羨慕東京人,但現在覺得鄉下比較好。”

  里見和加賀暢談一陣熊本的名產後離開。

  “那孩子說她不想開店,想結婚了。不知道在想什麼呢。”加賀說著,似乎很開心。“應該有心上人了吧。我都不曉得最近女孩子是以什麼標準來決定結婚對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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