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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這個人從此徹底崩壞了。

  一〇HC年春

  島森回來上班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照顧小嬰兒的託兒所。“我本來沒打算休息半年的,身體都變遲鈍了。”

  “不會啦。照顧小寶寶很辛苦吧?”

  “不會,很輕鬆。我公公婆婆就住在隔壁,幫了很多忙。”

  比以前豐腴的島森說:“又要請您多多指教了。”島森擔任其他入住者的照護員,我的照護員依然是田元。之前聘用的臨時雇員之一好像辭職了。結月算是個不錯的照護機構,但年輕人不太做得住。

  還留下來繼續努力的是渡部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女生。這個女生不負責照護工作,而是在餐廳和咖啡廳負責配膳。是個眼角下垂得很可愛,聲音尖尖的,常常咯咯笑的女孩。制服胸前繡著“里見”兩字。聽消息靈通的加賀說,她為取得營養師資格而進入專科學校,結果讀得不開心而四處打工。不過她對餐飲業有興趣,希望將來有自己的店。

  “我說啊,如果你要開店,至少得拿到食品衛生人員的資格才行。反正這裡的工作很輕鬆,你要趁現在好好讀書。”

  里見並未對加賀多事的忠告表示反感,總是身體扭來扭去地回答:“說的也是喔。”

  看起來就像時下的年輕人。指甲擦得紅通通,冷不防剃個龐克風的短髮,會做出這類與結月格格不入的行為而嚇眾人一跳的就只有里見而已。雖然和渡部的情形不同,但也是個讓上司緊張的人。

  加賀討厭這類年輕人且會毒舌批評,卻不知為何滿喜歡里見的。里見也常常把其他入住者晾在一旁,在餐廳和加賀聊個不停,於是又挨罵。

  我跟丈夫說這些瑣事,他靜靜傾聽。我們的對話僅繞著日常生活。我們有的只是現在,不看過去也不看未來。我們已經學會這種生活方式了。

  明明沒事,我也會試著叫“由起夫”。看到丈夫聽到這個稱呼會立即抬眼回應,我便安心了。這個名字對我而言有特別的意義,儘管它是個冒充的名字。

  即使加賀先生沒來,丈夫也會一個人到海灣的棧橋去,躺在綁在木樁上的橡皮艇里,一躺就是好幾小時。他每周都來,但一直面對我太痛苦了吧,還是因為我露出痛苦的表情呢?反正多虧了加賀先生,丈夫才有個放鬆的地方。

  我祈禱丈夫來的時候都是天氣晴朗、風平浪靜的日子。若是波濤洶湧時,丈夫便會遺憾地眺望著海灣。

  一九六六年秋

  父親控制不了情緒。一哭就嗚嗚地哭一整天,一生氣就亂摔房間的東西。

  昭夫和正夫經常處在心驚膽顫中,已經不敢靠近父親了。宛如和怪物同住一屋檐下般,全身進入警戒狀態。父親的頭痛也不是纏上頭巾就能解決了,他已經成為某種幻想的俘虜,總是喊著“嚇死倫!嚇死倫!”地滿地打滾,然後口吐白沫昏倒。一氧化碳中毒會讓一個人的人格崩壞至此嗎?

  越來越像頭野獸的父親已經連我們是他的孩子都不知道了。他不太會反抗照顧他的我,從斷斷續續的對話中,我推測他把我當成他年輕時住在大工寮那裡的煮飯婆。幫他換衣服時也很配合’但幫他擦身體的話他會生氣,有時還會像小孩子一樣尿褲子。父親待的那個房間充滿了異臭,阿摩尼亞臭、體臭、霉臭等,嗆得人眼睛好痛。

  被炒魷魚後,我仍有一大堆活要做。菊江姨把她耕作的農田借一小塊給我種蔬菜,我還得到很遠的地方去撿廢鐵和煤渣。這個時節,入山挖竹筍是很重要的工作〇大家都得找食物吃,於是像比賽般挖了一大堆竹筍,然後曬乾保存。

  生活費絕對不夠,但我儘量不想去跟竹丈借錢,只得多花J4工夫。所以我無法一直在家,昭夫和正夫因為不敢待在家裡而老跟著我。我實在累斃了,累到連痛恨母親居然將這樣的辛勞全部推給我而一走了之的力氣都沒有。_我一邊洗父親弄髒的浴衣和內衣褲,一邊想父親怎麼不趕快死掉。不久前我還在想父親要是不在了該怎麼辦。父母去世或與父母分開的小孩會由社會福利辦公室帶走。聽說兄弟姊妹會被拆散,送進安置機構。有人實際看過後說那邊的生活狀況很可怕。對孩子來說失去父母是很可怕的事。然而我已經不是小孩了。前幾天的九月一日是我十七歲生日,明年我就十八歲了。我可以獨自扶養弟弟妹妹吧?

  父親變成那樣,卻只記得母親不在的事。被竹丈用那番胡說八道洗腦後,他更確信母親就在竹丈那裡,有時還會到處亂晃,在路上碰見竹丈。父親不分青紅良白上前質問,被竹丈抓著脖子拖了回來。

  “怎麼能放這頭怪物出去亂轉!把他$拴在柱子上!”竹丈氣沖沖地大罵,回去時還不忘酸一句:“在他的脖子上掛那個黑手冊,他會比較開心吧— ”日復一日,父親益發為幻想所束縛。這種日子到底要持續到何年何月?

  白天日漸縮短。在這個荒涼沒有養分,儘是煤渣的土地上,盛開的只有麒麟草而已。變冷時,隔壁的阿姨給我一件舊的法蘭絨睡衣。偏鄉服務隊離開後,隔壁住進了另一戶人家,是一對老夫婦和五十多歲的寡婦阿姨。阿姨有個女兒在廣島結婚了,她偶爾會把女兒的舊衣服送給我。法蘭絨睡衣雖然洗過好多次,但還能穿,白底上有許多彩色的紙氣球。律子的冬天睡衣已經嚴重破損了,所以我把這件睡衣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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