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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尾派人取回她的手機,請她打給直井。一如預期,對方關機,於是她在語音信箱留言。留言內容是她自己構思的,一旁的七尾聽了,也感到她內心的酸楚,不由得為她心痛。

  直井會聽她的留言嗎?就一般情況而論,七尾不認為他會開機。然而,凡事都有萬一,現在也只能仰賴這個萬一了。

  “我要回醫院,這裡拜託你了。”七尾說完,便離開了飯店房間。

  正當他奔向醫院時,後面駛來的一輛計程車超越他之後便停了下來,後車門開了,一名中年女子探出頭來。“七尾先生。”

  一時之間,七尾沒認出對方,但記憶很快就甦醒了。“夫人……,好久不見。”

  女子是冰室百合惠。她是七尾的恩師的妻子;冰室夕紀的母親。

  “如果你要趕去醫院的話,請上車。”

  “啊,不好意思,謝謝。”他坐進計程車。“夫人也要到醫院?”

  “是的,因為我知道我女兒現在人在手術室里。”她指的是冰室夕紀。

  “夕紀小姐是嗎?從我負責這個案子起,就見過令嬡好幾次。”

  百合惠吃驚地望著他。“是嗎?”

  “她真了不起,現在也在手術室里努力。”

  “我好擔心。怎麼會偏偏選在今天這個大日子……”

  “您是指?”

  百合惠沒有作聲,似乎有所遲疑。但不久便開口說:“今天的手術對那孩子有很重要的意義,她從小一直放在心裡的疑問能不能找到解答,就看今天的手術了。”

  “那個疑問,是不是和冰室警部補去世有關?”

  聽到七尾這麼問,百合惠緩緩地點點頭。

  七尾推測一定和西園醫生有關。連接在西園和夕紀之間的線,果然複雜地糾結在一起。

  他認為這不是外人隨便介入的問題,因此閉上嘴巴,看向前方。

  他們在醫院前下車,正準備走進院區時,年輕的制服警員朝他們走來。“裡面很危險,一般民眾請……”

  七尾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這位女士沒關係,她是裡面動手術醫生的家人,由我負責。”

  他向百合惠說了聲走吧,便邁開腳步。

  “手術結束前,請在候診室等,那裡比較安全。”

  真是麻煩你了,說著,百合惠低頭致意。

  走過醫院大門時,七尾放在上衣內袋的手機響了,但鈴聲不是他熟悉的,他不用特別的來電鈴聲,響的是真瀨望的手機。“有電話哦。”百合惠說道。

  是啊,七尾回答。他看著液晶熒幕,吞了一口口水。

  是他——雖然沒有顯示號碼,但七尾確信是他。七尾一邊跑上樓,一邊按下通話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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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接通了,彼端傳來的“餵”是一個男聲,雖然一如所料,但穰治還是問了。“真瀨望小姐呢?”

  “她正在工作。”電話里的男子回答之後,立刻問:“你是直井穰治吧。”可能是邊說邊走動,呼吸很急促。

  穰治不作聲,準備掛斷。他打給望,是認為這樣至少可以表示對望的請求有所回應。

  “不要掛。”對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這不是陷阱,沒有電話追蹤。”

  “手機經常會被追蹤,在基地台留下記錄。”

  “所以我沒有要去找那些記錄。真瀨小姐會打給你,是出於自願。她把手機寄放在我這裡,是因為正在忙。”

  “你是誰?”

  “我是警視廳的七尾,沒人在監聽,相信我。”

  這種事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但不知為何,穰治卻無法掛斷。

  “手術怎麼樣了?”穰治問道。

  “醫生們正在努力中。”

  “都停電了……”

  “照理說應該是束手無策,其他醫生都很驚訝,不知道他們是如何進行手術的。本來島原先生應該已經死了吧,就像你計算的一樣,但在醫師團隊的努力下,或許可以撐過來。”

  穰治忘了呼吸。島原或許會得救——聽到這個消息,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焦慮席捲而來。

  “直井,夠了吧?”七尾說,“你還想要什麼?”

  “我的目的還沒達成。”

  “會嗎?假如你的目的是報仇,不是已經夠了嗎?我倒認為再繼續下去,反而沒有意義。”

  “島原不是還活著嗎?”

  “正因為他活著,你現在停手才有意義。如果島原先生真的死了,會有什麼改變?你心滿意足了嗎?死去的女友就會復活嗎?而且島原先生當然也不會知道這次的事情。你希望這樣嗎?你沒有話要跟島原先生說嗎?你不是有事要讓他明白嗎?”

  “跟那種人說什麼都是白費唇舌。”

  “會嗎?萬一島原先生熬過來了,一定會有人把這次事件告訴他吧?你認為他還會毫無知覺嗎?”

  “當然會有知覺,就是恨我。”

  “不,我不這麼認為。的確,一開始可能會有那種反應,但是,越是了解內情,就越不該痛恨你。在保障人們生命安全的意義上,不管是汽車公司的領導者還是醫生,人們都要求他們負起同等的責任。島原先生當然也會思考自己是否回應了這樣的要求。當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受威脅的原因,知道醫生們是基於什麼樣的使命感保住他的性命,只要他不是笨蛋,一定會反省。你難道不想聽聽他怎麼說嗎?”

  穰治不知不覺握緊了手機。

  這個七尾刑警的話具有強烈的說服力,更何況穰治本身對於在那種狀況下依然不放棄手術的醫生們,也開始產生敬意。你應該以他們為模範——他很想對島原這麼說。

  但是,那個人一定不懂得反省。如果他懂,就不會眼看著有人犧牲,還大剌剌地霸占領導人的寶座。

  “很抱歉,我不打算中止計畫。”穰治說道。

  “直井!”

  “你的話很有道理,但是這些話應該跟島原說,在他進手術室之前。”

  “等等!”

  穰治的手指往手機的按鍵移動。當他的指尖正要施力時,電話里傳來一聲“穰治”。

  是望的聲音。

  “穰治,聽得見嗎?穰治,是我。”

  那拼命挽留的呼喚動搖了他的心,他無法不回答。“望……是我。”他說,“對不起。”

  望沒有回答,所以他想再開口,這時候她說話了。“我沒關係。”

  “望……”

  “我不恨穰治,也不覺得你騙了我。因為我很快樂啊!我們之間這樣就好,我不會怪你的。”

  抱歉,穰治再次低語。

  “可是。我想請你答應我,求求你救救我的患者,她是無辜的,要是她因為穰治而死,那我實在無法接受,我真的看不下去了。穰治,拜託,為了我,請你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也許你對我不是真心的,可是我們到昨天都還是戀人啊!”

  她哭了。穰治聽著她的聲音,心口無可遏抑地發燙,翻騰的情感,麻痹了他的大腦,連臉都僵硬了。

  拜託,求求你——望再三說道。聽著她的哀求,穰治也濕了眼眶。“好吧。”他回答。“叫剛才那個刑警來聽電話。”

  “我拜託的事,你肯答應?”

  “嗯……”

  “謝謝你。”

  “嗯……”

  經過短暫的間隔,一個男聲說“我是七尾”。

  “五分鐘後啟動自備發電裝置,只要按鈕就可以了。”

  “五分鐘後嗎?”

  “對,我會在五分鐘之內解除停止訊號。”

  “一定哦?”

  “我不會說謊的。”說完,穰治便掛斷電話。不久,手機又再度響起,他索性關機。

  他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看著無人使用的遊樂器材。

  從身旁的包包里拿出電腦,連接另一支手機,開機,啟動程式。

  春菜——穰治在心中呼喚逝去的戀人。

  對不起,我終究只有這點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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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數可觀的暖暖包緊緊裹住加溫器,一名護士不斷地將氧氣瓶的氧氣噴往暖暖包,這麼做可以促進暖暖包發熱。這也是夕紀的主意,冬天在寒冷的值班室小睡時,為了讓暖暖包快速發熱,經常朝暖暖包吹氣。這番工夫沒有白費,血液溫度勉強回溫。

  在所有人屏氣注視中,血液回流至心臟的程序開始了。使用心臟麻痹保護液使心臟停止時,心臟本身會變得很脆弱。即使在回流開始後的二十分鐘,幾乎所有病例的心臟都無法完全運作。麻醉科醫師佐山已著手準備強心劑。

  夕紀以祈禱的心情注視著島原的心臟,然而心臟卻動也不動。回流已經開始五分鐘了。

  手術室內的空氣凍結了。

  “不行吶。”西園低聲說。“夕紀,準備電擊器。”

  “是。”

  夕紀開始準備用具。電擊器的電池是內藏式的,她一邊將電擊器交給西園,一邊反芻他的話。夕紀——他的確這麼叫她的。當然,這是第一次。

  西園開始實施電擊,但心臟仍未恢復跳動。

  “血液溫度還是太低了。”元宮呻吟般說道。

  “不要放棄!”西園的聲音插進來。“一切都還有希望!”

  夕紀震了一下。她第一次聽到他如此激動的聲音。

  心臟附近有鮮血飛濺,噴到西園右眼下方。夕紀看到了,即使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

  夕紀設法止血,但完全不知道錯綜複雜的血管從哪裡出血,而且燈光太暗。結果西園說:“我知道出血點在哪裡,待會再止血。”

  夕紀回答是,把手縮回來。

  “西園醫師,讓我來吧!”佐山說道。

  “不,我來。這顆心臟是我停的,我要讓它動起來。”說著,西園再次操作電擊器。

  為什麼我會有那種想法呢?——夕紀看著西園自問。

  為什麼會認為父親手術失敗,是西園故意的呢?

  不管有什麼原因,這位醫生都不可能故意讓手術失敗。在這種情況下,何時放棄手術都不會遭到非議,西園卻仍想盡辦法拯救患者。不慌不忙,在極有限的可能性中,不斷地尋求患者的生還之道。這本來就是一場極度消耗體力、精神的大手術,西園的疲累現在應該已經到達頂點,但他仍堅持要把事情做完,要以自己的力量救活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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