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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左就停了腳,回頭去看。

  悠悠兩手扶在櫃檯上,咬著唇,有點破釜沉舟的架勢:左左,我比你大一歲。

  左左滿腔熱望,他遲疑了一下,晃晃頭說:我知道了。

  悠悠又說:左左,有件事你不知道。

  聽了這話,左左忽然地就不想再聽下去,有了逃跑的欲望,悠悠的聲音卻不依不饒地追著他背影說:我男朋友很帥。

  左左沒應聲,飛快地走,出了商場,外面烈陽似炙,他仰起頭,很疼很疼的眼睛,被突然湧出的一股液體浸潤了。

  左左的第一場愛情,還沒來得及開始,便失去了,他一邊擦淚一邊走,不小心撞到了一個拉著板車賣花的人,那人一個趔趄,好端端的一盆花,就從車上滾落下來,啪地碎了,隨著這聲暴碎,左左聞到了一股馥郁的香,在夏天的空氣中快速蔓延開來。

  左左怔怔地站下了,他看見了那株像小樹一樣的花,碧綠的葉子間有白色的小花宛如碎雲浮天。

  賣花人尚未來得及怪罪左左,左左已將散在地上的泥土攏了起來,頭也不抬地說:拜託你給個花盆,這花我買了。

  賣花人虎著的臉便鬆弛下來,遞給他一個花盆,左左說多少錢。

  賣花人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他說:五十吧。

  左左掏了一張錢給他,把花栽進花盆,抱起來走了幾步又折回去問:這是什麼花?

  賣花人埋首匆匆往前趕:梔子。

  左左抱著梔子在院子裡站了半天,決定將梔子放在三樓曬台上。聽見他的腳步聲,李小蘭探出頭來問:兒子,你抱著什麼?

  左左說梔子。

  李小蘭嘟噥道:那花的香,太烈了,你放曬台吧。

  左左說知道了,抱著花盆往曬台走時,他忽然聽到了一些笑聲,繚繞在身邊,他站定了,四處張望,很靜,所有的房客都不在家,只有一樓隱約響著電視的聲音,寂寞的李小蘭和寂寞的電視機。

  左左站定後,那些尖銳而隱約的笑,便遁沒在空氣里,像一縷將絕的煙霧,他兀自笑了一下,繼續往樓上走,那些笑聲,再一次,繚繞回來,在他周遭的空氣里,纏繞升騰……

  那麼熟悉的笑,在他耳里響過多次了,他找不到出處。

  第10節:看似飛翔卻是墜落(5)

  5

  夏天的黃昏分外的潮濕,沉鬱的空氣仿佛是一塊蘸過水的海綿,濕噠噠的,隨手就能擰出水來。左左怔怔地站在院子裡,不知道做什麼好,這個晚上,他的心裡充滿了巨大的恐慌,一些他所不能看見的透明的精靈在進進出出,它們跳到他的胳膊上跳到他的臉上,他伸開無指,在空氣中,他便仿佛看到了那些精靈的舞蹈,在他的指尖上,他被這種幻象迷住了,他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款款穿過了黑夜,她柔軟修長的指走過他的頭頂,他周身的皮膚,像被微電流襲擊,微微地跳蕩著難以言狀的幸福,他怔怔地坐在那裡,想起小時候,當母親出去找徹夜不歸的父親,這位女子,就會從窗子或是從牆裡飄出,坐在他身邊,用溫柔的目光撫摩著他驚慌失措的臉龐,用輕柔的指,在他的身上,輕輕地拍打。

  他去拉女子的手,想讓她抱一抱,從她輕柔的指下討一絲撫慰,伸出手去,觸到的卻是空的,如同,她只是飄蕩在空氣中的一束光影,並沒實質的物質體態存在,他說你是誰?女子嫣然一笑,像一縷輕煙,在暗夜裡,漸行漸遠漸行漸模糊,左左追到下樓,路過父母的房間時,他聽到了壓抑的咒罵和撕打,他知道,李小蘭和伊河又打起來了。

  李小蘭是可憐的,她寧肯死都不肯讓外人知道她的婚姻是不幸的,甚至,有時她會特意在眾人面前扮演幸福,而伊河又是那樣擅長於打擊,像獵蛇高手,一出手便打中了蛇的七寸,將她的幸福表演,尷尬地腰斬掉了,對此,李小蘭對他恨之入骨又無可奈何,她是那麼熱衷於人前扮演既擁有良夫又擁有厚實家底的幸福太太,可,伊河偏不讓她遂願,總是怎樣令她難堪怎樣來。

  左左快步出了老樓,在院子裡長長地吁了口氣,女子的影子,如漸漸散去的煙氣,在夜色中消匿了影象,左左呆呆坐在樹下,想起了樓後傻子的母親,她說每每夜深,就會有微微的哭泣聲從玉蘭樹下傳來,只要仔細看,就會看見一個影子,像從照片上剪下來的一樣,懸掛在樹上,在晚風中輕輕地蕩來蕩去,那女子的雙手,像蝴蝶一樣,在空氣中柔軟地伸展舞動。

  左左覺得頭皮緊了一下,他有些莫名的惶恐生出來,看了看手腳,覺得像夢遊,他用一隻腳踩另一隻腳,很疼。

  這時,他聽到樓梯上響起了竊竊的笑語以及躡手躡腳的腳步,像是悠悠的聲音,他的心,莫名地就疼了一下,飛快閃到樹後,悠悠吊在一男人的臂上出來了,黑暗中,他無法看清那男子的面孔,但他知那必是陳年無疑,他走路的樣子,挺拔而倜儻,比伊河高一個檔次的風流倜儻,伊河的風流倜儻到了最後總要由金錢出面擺平結局,真正的情場高手,只要一個眼神女人就會為他們赴湯蹈火。

  左左覺得,陳年就屬此類,他忽然地感覺傷心,覺得在這個男人面前,悠悠就象一隻被愛情點燃的蠟燭。

  左左雪白的體恤出賣了他,悠悠低低厲喝了一聲: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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