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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我經常在小蝶的教唆下跟她一起去麻瘋病院的果園裡偷梨吃,有一次,我正騎在樹杈上把梨一個個摘下來扔給樹下的小蝶,看果園的一個老頭遠遠跑了過來。

  我嚇呆了,想從樹上下來,又怕來不及,這時小蝶已經發現了危險,她抓了幾個梨撒腿就跑,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把我一個人扔在了高高的梨樹上。

  那個看果園的老頭幸虧是個好人,他沒罵我也沒打我,也沒說要去找我們學校的老師告狀。

  當我從樹枝上溜下來之後,那老頭還彎腰從樹下撿起我摘下的梨直起身來遞給我,但看到他的臉時我被嚇了個半死,他沒有鼻子,嘴上只有兩個黑黑的鼻孔,我想起大人們說的麻瘋病人,不禁尖叫一聲,撒腿就跑。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想那個看果園的麻瘋老頭肯定早就不在了,我和小蝶也早已長成了大姑娘。

  車子拐了個彎,我看到了半山坡上小蝶家和我家那肩並肩挨著的兩座紅磚房。近鄉情怯,我的心裡不由焦急起來。

  我背著大包在路邊下了車,跟開小商店的王寡婦打了個招呼,就沿著那條熟悉的小路朝山坡上走去。

  “百合,你等會兒!”可王寡婦卻在身後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來。

  “小蝶沒跟你一起回來?”王寡婦一邊嗑著手裡抓著的一把瓜籽,一邊笑嘻嘻地問。

  “沒有,我出差順道回來的。”

  “小蝶在北京過得咋樣啊?” 我覺得她的笑容里好像有一絲神秘。

  “挺好的呀!”我納悶地回答。

  “是嗎?她過得還挺好的?她可把別人家坑苦了!” 王寡婦“呸”地一聲吐出一口瓜子皮,撇了撇嘴。

  “你說的什麼呀,把誰給坑苦了?”我奇怪地朝回走了兩步。

  “你還不知道呀?小蝶沒跟你說吧?虧良心的事可不是不能說嗎?算了,那我也別說了!”

  王寡婦嗑完了最後一粒瓜籽,雙手拍打著衣襟跟我賣關子。

  “到底什麼事呀?”我真有些不耐煩了。

  “她把咱新上任的所長他老婆給害死了!”王寡婦把嘴湊到我耳朵上小聲說。

  我不禁大吃一驚,“你說什麼?怎麼害死的?”

  “她跟所長勾搭上了,結果所長非要跟他老婆離婚,就這麼著,他老婆想不開就上了吊了!”王寡婦雙手一攤,做了一個完蛋了的表情。

  “什麼?不可能!”我驚訝地否認,“所長他愛人是我們小學的班主任,是我們的老師呀!看著我們長大的,小蝶怎麼能……”

  “就是,她可不管老師不老師的,惹完事兒就跑了,可人家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麼散了!這小妖精,打小我就看出她是個禍水兒!”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溫柔清秀的面龐,那是我們多年前的班主任老師。

  “死的可慘了!我親眼看見的,用一根黑色兒的絲襪,聽說那絲襪就是小蝶的!”

  我的心頭一緊。

  “那不,骨灰盒就埋那了!”王寡婦沖山坡上抬了抬下巴。

  我抬頭望去,遠處的山腳下幾座墳墓,其中的一座新墳上面已經長滿了長長的蒿草。

  小蝶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卻沒跟說這件事,我還以為我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呢。

  怪不得她匆匆來到北京,原來在老家呆不下去了。

  小蝶怎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來呢?就算她不是我們的老師,她也太不應該了!

  我心情沉重地慢慢走上山坡,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大大震驚了我,小蝶的面孔在我腦海里也突然陌生起來。

  跟家人團聚的興奮並沒有抵消我一直低落的心情,我給家偉打了個電話,可家裡沒人接聽,他的手機也關了。

  晚飯後,我心緒煩亂地出了家門,漫無目的地朝山坡下散著步,一邊想著心事。

  家偉究竟怎麼了?如果他不愛我了,為什麼不對我講出來?小蝶也是,她怎麼能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來呢?

  天一擦黑,突然起風了,我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山坡那一片墳地附近。

  墳前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燒起了紙錢,紅紅的火光閃閃爍爍,微風把一股股黑煙和灰色的紙燼吹了起來,在天空里盤旋飄蕩。

  間或有一陣悼念的哭聲傳來,開始還悲悲切切,慢慢就變成了唱曲一樣的哼哼呀呀,似乎已經漸漸忘記了自己起初哭的什麼,卻又不好戛然而止,因而哭聲就轉變成了一支惆悵的小調。

  我想起今天是鬼節。

  我抬眼朝那座新墳望去。

  墳前有一樓清煙正裊裊散去,燒紙的人已經隱進了漸漸拉下的夜幕里。

  我的腳步竟不由自主地朝那座新墳走去。

  一堆灰燼中有一些沒燒透的紙錢,其中夾雜著幾張沒有燒淨的照片,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把一張照片拾了起來。

  我發現那是一張我們小學的畢業照,我和小蝶每個人都有一張。

  我的目光掠過一張張稚氣的小臉,尋找著我和小蝶,可是沒找到,那一半已經被燒掉了。

  我又拾起另外一張,那是一張老照片了,老得已經發黃髮脆,像有一百年了,照片上人的頭部已經被燒掉了,只剩下一個坐著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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